臭鹹魚:《封燕然山銘》——竇氏家族與東漢帝國的榮光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臭鹹魚】
近日,內蒙古大學發佈消息稱,中國內蒙古大學蒙古學研究中心,與蒙古國成吉思汗大學合作實地踏察,在蒙古國境內發現東漢時的《封燕然山銘》摩崖石刻,引來國內媒體和網友的廣泛關注。
在兩漢的歷史上,匈奴是長期存在邊塞之外的敵對軍事國家,漢帝國與匈奴時戰時和,其中有兩次對匈奴作戰取得輝煌的戰果。
第一次是西漢帝國,漢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大將軍衞青與驃騎將軍霍去病率漢軍遠出塞外,大敗匈奴,追擊至狼居胥山,在此舉行了祭天儀式,又在姑衍山舉行了祭地儀式,自此,匈奴人遷徙至漠北。
辛棄疾在《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中寫道:元嘉草草, 封狼居胥, 贏得倉皇北顧。 這裏的“封狼居胥”就是説這次輝煌勝利。

衞青、李廣、霍去病遠征地圖(圖片來源:鳳凰視頻截圖)
第二次則是在東漢帝國時,漢和帝永元二年(89年),由車騎將軍竇憲率軍討伐北匈奴獲得勝利,漢軍追至私渠比鞮海,竇憲登上燕然山,刻石勒功而還。
自此,後世將“燕然勒功”也比作功成名就之意,與“封狼居胥”比肩。如《全唐詩》中武元衡有“龍沙早立功,名向燕然勒”之句,宋朝范仲淹對自己功勳未建也留下“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的感慨之詞。
這次在蒙古國杭愛山上發現的摩崖石刻,正是記載並見證“燕然勒功”這一次輝煌勝利的歷史文物證據。

可能是由於東漢帝國在歷史上的存在感亞於西漢,以至於“燕然勒功”的故事並未有如霍去病、衞青、李廣這些人的故事出名,所以筆者將細細講述這場輝煌勝利背後的故事。
竇憲與遠征起因
東漢帝國的遠征軍統帥是竇憲,他是當時皇帝(漢和帝劉肇)的舅舅,但不是親舅舅,這裏的故事後面會説。
要説竇憲,在當時的朝廷中是個囂張跋扈慣了的外戚子弟,在漢章帝(劉炟)時,他甚至欺壓到沁水公主(劉炟的姐妹)的頭上,霸佔園田。後來這件事漢章帝知道了,竇憲的妹妹,也就是皇后親自求情很久,竇憲退還田地,這才躲過一劫。當然,漢章帝也從此再不會待見竇憲了。
等到漢章帝去世,漢和帝繼位,竇憲就升級成了國舅,便又開始囂張放縱起來。打壓異己也就罷了,最後竟然把刀子伸向了身為漢室宗親的劉暢。
都鄉侯劉暢是齊王子孫,為了參加漢章帝的葬禮得以進入京師,在這期間,他得到竇太后的寵信。此後,劉暢多次私自進入京師,而竇憲認為劉暢將會威脅到自己的權勢地位,於是派刺客在上東門的軍營裏將其刺殺。
命案發生之後,竇憲又指使辦案官員去捉拿劉暢的弟弟劉剛拷打訊問,試圖栽贓。最後在以尚書令韓稜為首,堅持秉公辦案的官員手裏,案情水落石出,竇太后才得以知道真相。竇太后雖然生氣,但又不想讓兄長竇憲償命抵罪,只能將其軟禁在內宮之中。竇憲也知道自己身犯死罪,在宮內度日如年,苦於想辦法脱身。
正在此時,南匈奴單于屯屠何向東漢朝廷上書,説據可靠情報,北匈奴連年遭遇荒年,內部分裂嚴重,本年還發生繼位之爭,所以希望漢廷能夠趁機出兵,與南匈奴一同討滅北匈奴,永絕後患。
年逾五十的執金吾耿秉曾經擔任過七年度遼將軍,在任期間,耿秉和南匈奴的關係非常融洽,因此,單于屯屠何還在奏章中特意點名要耿秉和現任度遼將軍鄧鴻參戰。
竇太后把這份奏章給耿秉看,徵求老將軍的意見。耿秉看罷,也上書贊同出兵並表示自己願意領兵。也就在此時,這件事成了竇憲的救命稻草,竇憲得知此事後,也立刻趁機提出要“擊匈奴以贖死”,竇太后自然同意。
《後漢書·和帝紀》:(章和二年,88年)冬十月乙亥(17日),以侍中竇憲為車騎將軍,伐北匈奴。
燕然勒石之稽落山會戰
話説匈奴各個部落之間本來也曾經統一過,在建武二十三年(47年)時,右薁鞬日逐王比,對單于繼位者產生不滿,遂率部四萬餘人投奔東漢帝國。漢光武帝劉秀採納五官中郎將耿國的建議,允許比率軍進入五原塞,將幷州以北劃分幾處給各部屯兵。這就是南北匈奴的由來,史書上從此稱歸附漢廷的匈奴為南匈奴,塞外的匈奴為北匈奴。

因為南匈奴的勢力遠遠弱於北匈奴,所以甘願成為附屬於東漢帝國的軍事力量,協助東漢帝國防禦北疆邊塞。同樣的,南匈奴的榜樣作用,也為北匈奴各部中的叛逃勢力指明瞭方向。
章和二年(88年),在南匈奴單于屯屠何的倡議下,竇憲、耿秉請戰,竇太后促成了這次遠征軍事行動(漢和帝劉肇剛繼位,年僅十歲,尚未元服)。
東漢帝國這次組織討伐北匈奴的遠征軍組成有:
漢軍:北軍五校、黎陽營、雍營、度遼營、邊塞十二郡徵調的騎兵。
其他民族軍隊:南匈奴軍隊以及歸附漢廷的烏桓、羌人、氐人軍隊。
遠征軍的統帥、將領有:車騎將軍竇憲為主帥,徵西將軍耿秉為副帥。
耿秉是東漢帝國開國雲台二十八將之一耿弇的侄子,其家族世代擔任軍職。
度遼將軍鄧鴻為東漢開國雲台二十八將之首鄧禹之子。
南匈奴單于屯屠何,左賢王安國、左谷蠡王師子、右呼衍王須訾為南匈奴軍統帥。
次年(89年),遠征軍兵分三路:
竇憲和耿秉各率四千騎兵,師子率一萬騎兵出雞鹿塞,
單于屯屠何率一萬餘騎兵出滿夷谷,
鄧鴻率度遼營、地方騎兵、羌胡騎兵八千人,安國率一萬騎兵出稒陽塞。
最終,三路人馬在涿邪山會師。

蒙古杭愛山現場
六月,竇憲派副校尉閻盤、司馬耿夔、耿譚、師子、須訾等人率一萬多精鋭騎兵,與北匈奴軍隊在稽落山展開會戰。北匈奴軍一敗塗地,北單于逃走,遠征軍乘勝追擊,沿途掃蕩北匈奴各個部落,前後斬首一萬三千級,獲得牛馬羊等牲畜百萬餘頭。懾於漢軍威名,北匈奴中有八十一個部落宣佈歸降臣服,前後達二十餘萬人。
七月,遠征軍追擊至私渠比鞮海(匈奴國中的內陸湖),竇憲和耿秉登上燕然山,**此地距離邊塞三千餘里,已超過了霍去病當年遠征的距離。**竇憲為了記載這次大捷,便令中護軍班固作銘,並刻在石崖之上。
這就是今天我們所看到的《封燕然山銘》摩崖石刻的由來。
按照新聞中提供的現場照片和拓本圖片,該碑文已經風化斑駁,科考專家靠着依稀殘存的文字判斷出其“真身”來。而在此之前,兩千年來,後人都是在范曄的《後漢書·竇憲傳》中看到此銘文。讀者可以在觀察者網的報道中看到銘文的全文。
竇憲拜大將軍
言歸正傳。稽落山之戰後,北匈奴元氣大傷,由於北匈奴疆域寬闊,躲過戰亂的部落有很多,北單于向西逃亡,也仍然有實力。竇憲在選擇班師之後,又派出軍司馬吳汜、梁諷攜帶詔書、金帛去追趕北單于,以期對其宣揚大漢國威,同時派出一支漢軍緊隨其後,以備事情有變。這一路上,沿途北匈奴人陸續又有一萬多人歸附。
在西海邊上,吳汜和梁諷見到北單于,向他宣揚漢廷的威信,北單于跪拜磕頭接受漢廷的詔書和賞賜。隨後,梁諷勸北單于與漢廷結親,以保全自己的國家,北單于正擔心自己會被南單于消滅、吞併,見形勢能有轉機,自然立刻答應。
北單于率自己的國民跟隨吳汜的漢軍一同返回私渠比鞮海時,竇憲的漢軍已經返回塞內,於是北單于便派自己的弟弟作為人質,表示願意隨吳汜去京師侍奉漢帝。但是,吳汜與竇憲碰頭之後,竇憲認為北單于應該親自來謝罪,而拒絕北單于之弟入侍的請求。

竇憲班師抵達五原郡後,九月七日,朝廷下詔加封竇憲為大將軍,封武陽侯,封邑兩萬户。竇憲推辭了封爵,只接受了大將軍。
至此可以説,竇憲通過這次成功的遠征行動,戴罪立功,化險為夷。
按照慣例,大將軍的地位在三公之下,朝廷三公九卿畏懼竇憲的權勢,便上書要求將大將軍的級別調整到三公之上,上公(太傅)之下。從此之後,東漢帝國的大將軍地位高於三公。
插句後話,在漢末時,曹操迎獻帝都許後,給自己弄個大將軍,把太尉一職送給袁紹,也正是這個地位緣故,袁紹不肯屈於曹操之下,氣得堅決拒絕受命。最終,曹操讓出大將軍給袁紹,兩人的爭端這才罷休。
而此時的竇憲,權勢如日中天,雄赳赳氣昂昂的率軍返回京師雒陽,大肆勞軍,並提拔隨軍的各地太守子弟為太子舍人。
竇憲的另外三個兄弟竇篤、竇景、竇瑰也得到封賞——朝廷下詔要封竇憲為冠軍侯,封邑兩萬户,竇篤、竇景、竇瑰三人也封侯,封邑各六千户。竇憲這時候表現出謙虛的一面,再次推辭掉了封侯。
在第一次遠征時,徵西將軍耿秉是竇憲的副手。耿秉善於領兵,經常甲不離身,身先士卒,所以在軍中有很高的威望,士兵都願意為其效死,可以説,“燕然勒石”的功績是竇憲與耿秉共同取得的,這一點也是班固在《封燕然山銘》中提到的。
班師後,徵西將軍耿秉封美陽侯,封邑三千户,入朝任光祿勳,算是告別疆場養老了。
度遼將軍鄧鴻拜大鴻臚,朝廷以定襄太守皇甫稜行度遼將軍事。
南匈奴的奇襲戰
五月十日,朝廷詔令大將軍竇憲副校尉閻磐繼續負責討伐北匈奴。
竇憲卻無心留在京師,他的心仍然掛念邊疆,他認為北匈奴問題並未徹底解決,自己不去不行。七月七日,竇憲請求繼續領兵出屯涼州,以徹底解決北匈奴問題,朝廷又以鄧疊為徵西將軍,作為竇憲的副手。
話説北單于那邊,北單于見到弟弟被竇憲趕了回來,也明白能與漢廷達成和解必須要自己親自去請罪才行,於是北單于派出使者抵達居延塞,表示北單于願意入朝覲見漢帝。
九月,竇憲派中護軍班固行中郎將,與司馬梁諷率數百騎兵去迎接北單于的使者,促成和談。
但是,這件事傳到南單于屯屠何耳朵裏,屯屠何就不幹了。對於他來説,他肯定是指望借漢廷的力量,徹底消滅北單于,從此由自己統一匈奴各部,所以他是堅決反對和談的。
屯屠何一邊繼續上書要求剿滅北匈奴,一邊派出師子、於除鞬等將領率八千騎兵出雞鹿塞,漢軍這邊,中郎將耿譚則派從事監護這股出征的匈奴軍。

雞鹿塞目前認為就是烏拉特後旗和磴口縣交界溝口的這個石城
南匈奴軍抵達涿邪山時,師子等人商議,決定發動奇襲戰,就把輜重留下了,分為兩路輕兵(只攜帶少量的補給),一路向北過西海至河雲北,另一路從匈奴河水往西繞過天山,再南渡甘微河。
十月,兩軍會師後,趁夜對衰弱不堪的北匈奴部落發動突襲。北單于大驚,立即組織千餘精兵迎戰,但是不敵,北單于在戰鬥中負傷落馬,被人救起後騎馬逃走,只有數十輕騎隨從,北單于的玉璽、妻子、子女都落到了南匈奴人手中。
此戰斬首八千餘級,俘虜數千人。通過前後兩次大戰,南匈奴的實力得到極大擴充,擁有二十三萬多人口,能夠作戰的戰士達五萬餘人。
而班固這邊的使者團,千辛萬苦趕到私渠海,才發現北單于又被打敗了一次,不知道又跑到哪裏去了,漠北廣闊,班固等人只能無功而返。
竇憲得到班固的回報,自然不會怪罪南匈奴擅自出兵。同時,他也考慮現實問題:既然北匈奴已經衰弱到這種地步,和談也根本沒有任何必要進行下去了,不如干脆再給他致命一擊!
金微山之戰
永元三年(91年)正月,屯屠何的弟弟,右谷蠡王於除鞬大概是因為獲得北單于玉璽的緣故,動了心思,便在蒲類海宣佈自立為單于,並派出使者將這消息傳入塞內,想求漢廷給予承認。
匈奴的規矩是:左賢王為單于繼任者,此時的左賢王是屯屠何的另一位弟弟安國,於除鞬自認為自己沒有機會當單于,所以在得到玉璽之後,動了這個念頭。
二月,於除鞬的欲稱單于的消息還沒有傳入塞內,竇憲則已經派左校尉耿夔(耿秉之弟)、司馬任尚、趙博率軍出居延塞,尋找那位丟失玉璽的北單于所在。
最終,耿夔在金微山發現北單于殘部的位置,便將其包圍,發動攻擊。此戰當然一點懸念都沒有,已經先後經歷兩次慘敗的北匈奴殘部,根本無力對抗漢軍的這次進攻,但是北單于又再次逃脱了,史書上説“不知所在”,成了歷史上的一個謎團。
或者這麼説,從此之後,這位北單于和他的部落再也沒有出現在中國的歷史書上。
坐鎮涼州的竇憲得知於除鞬要求自立為單于的事後,也不怪罪,他繼續將此事上報朝廷。
故事還沒有結束。
漢和帝劉肇
永元三年(91年)正月,漢和帝劉肇十二歲(虛歲)元服。
劉肇的生母是梁貴人,被竇皇后所嫉,鬱鬱而終。史書諱言“以憂卒”,實際上,應該是被竇皇后迫害致死。

父親劉炟逝世之後,竇皇后升級為竇太后,竇憲成了國舅,劉肇是一位聰慧過人的少年,從前年登基至今,他自然明白竇氏是干政的外戚,竇憲兄弟們始終是囂張難制的舅舅。
自竇憲出征匈奴之後,竇氏家族的權勢在朝廷中如日中天,竇氏家族在朝廷為官的有十多人。竇憲的弟弟竇篤還進位特進,可比三公,竇景為執金吾,竇瑰為光祿勳。朝中大臣尚書僕射郅壽、樂恢因為忤逆了竇憲,先後自殺避禍,這事極大的震懾了朝廷百官,從此更無人敢與竇氏對抗了。
如果説竇憲之前在京師為非作歹是不經人事的話,如今他靠着平定匈奴的戰功,也算是將功補過,也許出征在外的竇憲也知道了一些人情世故,所以前後兩次推辭封爵。
但是現在,竇景代替了竇憲,甚至其囂張跋扈的惡行遠過於兄長,他則是在把整個家族往火坑裏推。竇景的違法事蹟被官員上報到朝廷,竇太后免去了竇景的官職,只讓他當特進,享受待遇而已。
竇憲的弟弟中也只有竇瑰喜歡讀書,用道德約束自己,重視修為,可是光憑他一個人是無法改變整個家族的形象的。
給竇憲增加麻煩的還有他的女婿郭舉,郭舉竟然成了第二個劉暢,和竇太后勾搭上了。史書上説郭舉因此有謀反的舉動,我覺得這也許是後來的政治宣傳需要,並未有實際證據。但是可以明確的是:郭舉的所為,足夠讓漢和帝劉肇感到厭惡了。
——劉肇決定一舉剷除掉竇氏家族!
別看劉肇年紀輕輕,對於政治權謀,他是知道厲害關係的。他知道此時竇憲掌兵在外,所以絕不能在此時宣佈政變,他和身邊的宦官,中常侍鄭眾商議對策,決定等到竇憲回京再動手。
本年,坐鎮西域的班超也頻頻向漢廷送來捷報,竇憲的平北匈奴和另立北單于的奏章也送到了。
劉肇一如既往的表現出對竇憲的信任,新立北單于的事都被批准了。
竇氏覆滅
永元四年(92年)正月,朝廷派左校尉耿夔與中郎將任尚一同持節前往伊吾,去加封於除鞬為北單于。
四月十八日,竇憲從涼州返回京師,他自認為自己是大漢功臣,而根本不知道十三歲的皇帝劉肇早已對自己起了殺意。劉肇表面上還派大鴻臚持節在雒陽郊外勞軍,賞賜凱旋而回的軍隊軍官。
六月二十三日,劉肇以接見竇憲為名,將竇憲招入皇宮之中,劉肇在北宮突然下詔宣佈竇憲及其黨羽圖謀不軌,其中鄧疊、鄧磊、郭璜、郭舉立刻下獄誅殺,竇憲被沒收大將軍印綬,改封冠軍侯,竇憲三個兄弟也被免官,要求竇憲兄弟四人一同返回封地。
等竇憲兄弟抵達封地之後,又被強迫要求自殺。自此,竇氏家族從朝廷中被一舉剷除。

其實就史書上留存的信息來看,竇憲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第一,史書上説郭舉謀逆,他動機何在?郭舉得到竇太后的寵信,這種人的目的無非是獲得高官厚祿,他並沒有任何能力去做謀逆的事。
第二,竇太后沒有生育子嗣,皇帝劉肇的繼承權是穩如磐石,郭舉何必多此一舉,要去換皇帝呢?
第三,就算郭舉有謀逆的陰謀,這幾年來,竇憲長期在外,這件事至少跟他肯定是無關的。
所以話説回來,竇憲身死,完全是他的弟弟和親屬在朝廷作亂所致。那些人死的或許不冤,對於對東漢帝國有着戰功的竇憲來説,他是冤枉的。
劉肇看在竇太后的面子上,並未要求竇憲兄弟直接處死,而是讓人威逼他們自殺,算是留了面子。
至於那個新任北單于於除鞬,他聽聞竇憲身死,知道大事不妙,於是往北逃竄,永元五年(93年),朝廷派出將兵長史王輔與任尚,率千餘人去誘騙於除鞬返回,途中將其誅殺。
自此,史書上的匈奴只有南匈奴了,單于屯屠何在永元五年(93年)逝世,安國繼任單于。
漢室忠臣
客觀的説,竇憲對東漢帝國是有功的,雖然竇憲出征的動機不純,但是最終是為東漢帝國剷除了一個侵擾邊塞的敵對勢力,換來了數十年的邊塞和平。
當然,塞外的勢力是此消彼長,北匈奴沒有了,東胡鮮卑則得到了擴張的機會,最終又成為東漢帝國的心病。這是後話。
竇氏覆滅後,班固作為其黨羽,也被免官,後來又被仇人陷害入獄而死。
班固的弟弟班超早年便出鎮西域,前後長達三十一年,為東漢政府建立了西域都護府,籠絡了西域各國,促進了東西方的交流。
班超留下了投筆從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等成語,從能力、品格、功績來看,班超是遠遠勝過班固的。
還有一個家族,就是耿氏家族。
耿秉在永元三年(91年)病逝,他逝世之後,南匈奴人舉國嚎哭,為其哀悼。可見他在匈奴人心目中的地位。
耿秉之弟耿夔,也是竇憲北伐的得力干將,最終給予北單于致命一擊的金微山之戰,就是耿夔指揮的。范曄在《後漢書》中寫道:(耿夔)去塞五千餘里而還,自漢出師所未嘗至也。
**竇憲第一戰抵達燕然山,距離塞外三千餘里,而這一次耿夔又追擊北單于於五千里之外才回軍,這是兩漢歷史上最遠的一次遠征。**耿夔也因功封侯,但是在竇憲覆滅之後,耿夔也被免官剝奪侯爵。但是不久之後,漢和帝仍然啓用耿夔,繼續為國效力。
耿秉和耿夔都是東漢開國名將耿弇的侄子,這個耿氏家族長期擔任東漢帝國的軍官,《耿弇列傳》傳末的總結如下:耿氏自中興已後迄建安之末,大將軍二人,將軍九人,卿十三人,尚公主三人,列侯十九人,中郎將、護羌校尉及刺史、二千石數十百人,遂與漢興衰雲。
耿氏家族在漢末最後一處記載是:耿紀得到丞相曹操的寵信,然而耿紀認為曹操終究不是漢臣,於是耿紀與太醫令吉丕、司直韋晃、金禕等在許都發動政變,試圖殺害丞相長史王必,結果失敗。
大概曹操是考慮到耿氏家族對東漢帝國的累世功勳,在宣佈耿氏家族滅族的同時,只保留了一個名叫耿弘的後裔。
所以,范曄會寫出耿氏家族“遂與漢興衰雲”這幾個字來。
如今,當年《封燕然山銘》重現於世,使得這段塵封的歷史故事重歸於大眾視野。對於考古界來説,能發現一處與史書吻合的歷史文物,確實是一件令人激動的幸事;而對於我們普通人來説,這也是個瞭解東漢這段輝煌歷史的契機。這也是筆者撰文的動機所在。
另外,筆者在網上看到有一部分人宣揚這是屬於漢族的榮耀,對此筆者不以為然。要知道當年漢軍揮師出塞,竇憲和耿秉“玄甲耀日,朱旗絳天”之時,不要忘了,和漢軍一同並肩作戰的還有其他願意捍衞邊塞和平事業的異族兄弟。
所以要我説,《封燕然山銘》留給後人這份榮耀應該是屬於整個中華民族,是屬於所有愛好和平的人的精神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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