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梁：“薩德”部署完成，我們還有機會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成梁】

從去年延宕至今的薩德系統部署問題，現在終於有了一個不算結局的結局，只不過這個階段性的結果對於中國而言實在是太差了一點：隨着9月6日文在寅宣佈“在朝鮮核試驗的壓力下緊急部署薩德系統”，和9月12日韓國方面表示“薩德系統已經具備完整的戰鬥能力”，意味着薩德系統這顆苦果既被我們，也被韓國真正嚥下去了。

從去年7月至今，我們在薩德系統的部署問題上展現出了很大的誠意，也做出了一定的努力，展現出了張弛有度的靈活外交策略：説到“張”，我們有國家層面上以實力為後盾的明確表態，有民間團體自發組織起來的對韓國工業、服務業、零售業產品的棄用；説到“弛”，我們也在一定程度上把轉機寄託在文在寅先生的新政權上，並就此做出了相當的緩和表達。

但是無論如何，現在薩德系統已經開始了運轉，AN/TPY-2型X波段有源相控陣火控雷達已經一刻不停地盯着三八線以北的那片天空，48枚攔截彈都處於彎弓待發的狀態。那麼，薩德系統將給本已波雲詭譎的東北亞局勢各方造成何種影響呢？

中國

首先説一説我們中國，很多人只知道薩德系統“很厲害”，但是究竟哪裏“很厲害”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説法，以至於弄出了許多以訛傳訛的事情，比如沸沸揚揚的“我軍西安以東所有的飛機起降都處於薩德系統的監視之下”、“我軍的彈道導彈只要一發射就會被薩德攔截”等等。

實際上，由於地球曲率的因素和薩德系統本身的設計特點，它的火控雷達雖然有作用距離遠、測角精度高、抗干擾效果好等優點，但主要的監控目標卻是大氣層邊緣與近地空間飛行的彈道導彈，對中低空飛行的戰術飛機並沒有監控能力；而它配備的攔截彈雖然代表了人類目前防空導彈系統所能達到的最高水平，但攔截距離顯然夠不上在上升段直接攔截我軍的中遠程彈道導彈。

這又帶來了另外一種説法：薩德系統儘管部署態勢咄咄逼人，但從本質上説它只是一套防禦系統，放在我們家門口的政治象徵大於實戰意義，因此我們也不必過分在意它的存在。

這無疑這又把薩德的危害往小了説了，薩德雖然看不到戰術飛機的調動，卻可以看到我軍實施的中遠程彈道導彈發射活動。尤其我國因國土面積所限，洲際彈道導彈、潛射彈道導彈難以進行全射程試驗，往往選擇高彈道發射，每次試驗都將在一定程度上處於薩德系統雷達的監視之下；更要緊的是我軍的多彈頭再入載具MIRV試驗，在主動端末端釋放MIRV及輕質誘餌時造成的微動通過薩德系統雷達的多次觀測判斷，可以為將來實戰中美國方面有效分辨我軍導彈的彈頭與誘餌提供可靠的依據，從而大大提升攔截成功率；另外，薩德對我反艦彈道導彈ASBM的觀測也有助於美軍掌握此類我軍特有武器的彈道規律，從而制定出有效的實戰應對措施。

從這些意義上説，薩德系統對我國的直接危害，就是它可以作為一個效率驚人的戰略情報收集器，其工作狀態越完備、工作時間越長，收集的情報越多，給我軍帶來的戰略減分也就越多。平心而論，筆者儘管先前也提到了我軍可以通過提升導彈的突防性能、轉移導彈陣地、改變試射路線來予以反制，但是以上措施任何一條都是需要付出極高代價才能完成的，相比較薩德系統這項一本萬利的買賣，性價比實在太低。

同薩德系統給我國造成的負面影響相比，它所帶來的正面影響基本可以説是忽略不計了。儘管今年以來韓國的汽車品牌、手機品牌在我國的銷售量都出現了較大跌幅，韓國的旅遊產品在我國境內銷量慘淡，韓流明星來華熱潮也降温了不少，客觀上給了我國同一類型企業實施大規模市場擴張的機會，但這同我國的工業與服務業的轉型升級有着更直接的關係，薩德系統只堪堪稱得上助力。畢竟即便沒有薩德，工藝落後加脆皮的韓國車被取代也是遲早的事；而從長期來看，韓國國內還有一些高新技術企業與產業高地亟需我們去實施趕超——諸如三星集團這樣的巨頭。想通過薩德系統的部署來完成“走韓國的路讓韓國無路可走”這樣的戰略目標，至少在最近十年內基本沒戲。

韓國

韓國如此心心念念地部署薩德，自身又得到了什麼呢？

筆者一向認為，薩德所能給韓國帶來的戰略加分，遠遠比不上它為此吞下的苦果——薩德給韓國帶來的最直接的負面影響，就是使得它自己成為了周邊國家的眾矢之的。

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薩德系統的部署已經把韓國方面周邊外交的靈活性降低到了忽略不計的程度，從最近兩到三年韓國周邊外交策略的軌跡來看，已經自朴槿惠總統試圖同我國探討經濟合作之外的安全合作可能，到薩德問題浮現之時韓國方面“向美國尋求安全，向中國尋求鈔票”這種一廂情願的想定，終於走到了文在寅先生“先部署了再説，環評慢慢評”的地步。這種“先上車後買票”的辦法既是給了擔憂“環保問題”的國民一個交代，也算是保留了最後一絲“均勢外交”的門縫——但很顯然我國不會再給這個忸怩作態的國家任何機會了，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韓國因為自己的貿然站隊，已經帶來了戰略利益的極大損耗，而且還將繼續慢性失血。

相比較韓國方面失去的，可以認為薩德系統根本就沒讓它得到什麼實際的好處——從技術層面來看，薩德對於韓國顯然是“探測距離過剩，攔截距離不足，部署位置不對”：火控雷達的探測距離遠達中國內陸上空，攔截範圍最理想的狀態下居然達不到首爾經濟圈的南部邊緣，用來執行要地防空任務卻部署在鳥不拉屎的星洲郡——要麼是其中有鬼，要麼是打錯了算盤。

韓國方面要是真想防禦朝鮮的導彈襲城戰，買兩套我國製造的FD-2000型遠程防空導彈似乎更加划算；而從國與國關係的角度看，薩德系統的部署也只不過再一次強調了本已存在的美韓同盟關係，美國方面又把綁着韓國的鬆緊帶緊了緊。筆者不知道韓國人民就此事件怎麼認為，反正以我們絕大多數中國人的眼光來看，這根本就不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總之薩德系統對於中韓兩國的負面影響要遠遠大於兩國獲得的戰略加分，幾乎可以肯定一定是雙輸的結局。但是一塊硬幣既然有正面，就肯定有反面，薩德系統搞砸了中韓兩國的關係，卻也讓另外幾個國家多少有所得利。

韓國民眾抗議部署薩德

最後的機會

朝鮮半島的亂局正在升級。尤其是朝鮮在實施了兩次洲際彈道導彈試驗與第六次核試驗之後，一個“毒刺”式的、具有極大的行動自由度的、不受核不擴散條約約束的“超級小國”已經呼之欲出。目前的朝鮮已經快要抵達核武裝路徑的終點，在完成兩彈結合試驗、建立起比較可靠的遠程打擊能力後，將給整個東北亞地區的地緣政治格局造成劇烈影響。

這種影響對於我們而言，是一個極度不確定且具有終極毀滅能力的小國——9月9日印度總統考文德突然莫名其妙地電賀朝鮮國慶日，這意味着什麼相信很多人心裏有數；對於美國來説，則是自二戰與朝鮮戰爭以來東北亞均勢的徹底糜爛與日韓同盟的趨向不穩。從這個層次上説，半島核問題中美兩國具有很大的共同利益似乎並不為過。

這種情況下，薩德系統作為中美兩國在半島核問題上“大國一致、全面合作”的障礙，作為朝鮮和俄羅斯加劇矛盾、擴大分歧的工具，難道不應該被移除嗎？它當然應該被移除，既為了我們的安全關切與國家利益，也為了美國的地緣利益。

但是在具體操作上，筆者並不否認要移走薩德系統需要一定的政治智慧與利益交換——就如之前所説，“薩德”的部署問題在本質上是中美之間的問題，想靠幾百次抗議與交涉讓韓國把薩德系統給撤了，似乎並不現實；想通過民間組織的自發性行動來向韓國方面施壓，似乎也搞錯了對象。最後的問題，還是要跟美國去談，而在薩德系統已經落地成為實錘的情況下，我們實際上並不存在戰略上的先手，除了把牌擺在桌面上，沒有太多的好辦法可以用得上。

朝鮮核問題與薩德部署問題對於我們而言都是同等重要的利益問題，且二者具備相當的聯繫，解決一個必然牽動另一個，筆者認為，似乎同美國方面達成將薩德問題與朝鮮核問題打包解決的默契是可以考慮的，雙方在朝鮮核問題上的協調一致必須伴隨着薩德系統的逐漸無害化，諸如改變探測模式減少對我軍導彈試驗的危害，將火控雷達更換為其它類型的中近程雷達等等，以達到最後將薩德系統撤出的目的。

對於我們來説，這是讓薩德系統撤出的為數不多的機會，對於美國而言，這是解決朝鮮半島核問題為數不多的鑰匙。筆者相信，雙方應當有這個智慧達成這樣的交換，讓“大國一致、周邊協作”的步伐繼續走下去，讓半島無核化工作儘快取得真正的成效。

因為如果連這一步都走不出，恐怕留給中國隊和美國隊的時間是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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