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明：前途叵測的庫爾德人獨立公投運動

2017-09-22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郭曉明】

2017年9月15日，伊拉克庫爾德議會宣佈於9月25日舉行獨立公投。在反對“伊斯蘭國”的戰場上，庫爾德人是最勇敢的武裝。2017年4月，美國國務院就通過了給予反IS的庫爾德3億武裝的合同。在伊斯蘭國即將滅亡之際，伊拉克庫爾德忽然宣佈公投獨立，這使得反“伊斯蘭國”戰爭陷入混亂。國際各國對庫爾德獨立或反對或中立，唯獨以色列表示支持。

庫爾德人在反對“伊斯蘭國”戰爭中衝鋒陷陣，立下汗馬功勞，戰後勝利果實，他們當仁不讓要分一杯羹。這個現象和所謂的“伊斯蘭國“”的“建國”有相似的地方。2011年敍利亞發生內戰，各派反政府武裝中，其中一隻戰鬥力最強的，搞到的武器裝備也最多的，就是2013年4月建立“伊斯蘭國”的那支武裝。

2013年眼看敍利亞政府軍招架無力之際，“伊斯蘭國”獨立了，反噬伊拉克攻城略地，令末路窮途的敍利亞起死復生。弔詭的是，“伊斯蘭國”眼看滅亡之際，庫爾德卻要鬧獨立了。

庫爾德民主黨女戰士（圖片來源：英國每日郵報）

9月19日，伊拉克庫爾德宣佈公投沒有幾天，伊拉克在庫爾德地區設立關卡，實行宵禁，聲言即便公投也要等“伊斯蘭國”被消滅以後，這個藉口不無道理。西方提供武器給敍利亞反動派的時候，在某種程度上居然助推了極端勢力的壯大，幾成“建國”之勢；美國提供武器給庫爾德的時候，也沒有讓庫爾德獨立的意圖。“伊斯蘭國”和庫爾德獨立都是擁兵自重、自立為王。

公元前722年，亞述帝國滅了以色列，一支猶太人逃到庫爾德地區，在庫爾德地區生存下來，成為今天的庫爾德猶太人。今天以色列國內有大約15萬的庫爾德猶太人，大多數聚集在撒路耶冷附近。

庫爾德據稱是最大的沒有國家的民族，而猶太人在歷史上也基本是沒有國家的民族。大衞王和所羅門王合起來只延續了100年猶太人帝國，加上今天的以色列，歷史上猶太人有國家的時間不足200年。所以，不能完全排除猶太人和庫爾德人惺惺相惜的情感因素。庫爾德曾是猶太人的庇護所，以色列支持庫爾德獨立看來順理成章。但是，這個解釋不是地緣政治的全部。

以色列是美國在中東的堅定盟友，而且是作為非北約成員國的美國盟友而存在。以色列是美國取代英法主導中東政局的左膀右臂。美國一直不支持庫爾德獨立，原因是投鼠忌器。

當地時間2017年9月18日，土耳其舍爾納克省，土耳其士兵參加軍事演習，演習地點位於土耳其與伊拉克庫爾德人自治區之間的哈布爾（Habur）邊境大門處。土耳其軍方18日宣佈，土軍即日起開始在土耳其與伊拉克的邊境地區舉行軍演。（圖片來源：東方IC）

支持庫爾德獨立對伊朗、敍利亞和伊拉克自然是一個牽制，但同時也犯了北約國家土耳其的大忌。庫爾德一半人口在土耳其，庫爾德獨立是土耳其無法接受的。支持庫爾德獨立也有可能會使得北約喪失土耳其。

但是，2016年土耳其發生了未遂的軍事政變，使得土俄關係急劇改善，2015年土耳其擊落俄軍機導致的俄土關係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2017年9月12日俄羅斯與土耳其簽約，向土耳其出售S400地對空導彈。土耳其儼然就是俄羅斯對北約的突破口。如果土耳其背離北約投向俄羅斯，出於敲打土耳其的目的，美國對庫爾德獨立的態度説不定也會鬆動一些。

所以，以色列出手支持庫爾德獨立，怎麼看都是美國對土耳其的一個疑似警告。9月12日俄土才簽約S400導彈，9月15日伊拉克庫爾德就宣佈獨立公投，這個時間點是不是太過蹊蹺？

趁着歐洲難民危機的亂局，俄羅斯於2015年9月順勢出兵敍利亞，改變了中東格局的力量對比，如今再出售S400導彈給土耳其，中東局勢更加傾向俄羅斯，這時候美國還能坐得住嗎？

如果土耳其能夠左右逢源，讓美國放心他在北約，則庫爾德斷不能有獨立的機會。反之，如果土耳其被逐出北約，庫爾德不僅能夠獨立，而且有可能得到美國支持，挖掉土耳其和敍利亞一大塊土地。

庫爾德人，其實就是山裏人。所有不滿苛政猛如虎的人都往山裏跑，就形成了庫爾德人。如前邊提到的庫爾德猶太人。庫爾德不僅僅有庫爾德猶太人，還有庫爾德敍利亞人，庫爾德伊拉克人，庫爾德土耳其人。但是，大多數庫爾德是伊朗人的後裔，是古代逃到深山反對伊朗國家政權的伊朗人。

庫爾德人有不同的宗教，有古老的波斯宗教，也有猶太教，但最多的是遜尼派伊斯蘭教。這就是為什麼庫爾德是一個沒有國家的“民族”的原因。因為庫爾德歷史上就不是一個有民族主體意識的人羣。庫爾德有上百個遊牧部落，只是到現代才逐漸定居。

而且，他們有許多不同的語言和不同的文字，直到上個世紀二十年代才有了標準化的庫爾德文字。自從20年代有了標準化文字以後，才產生了民族主體意識。**雖然猶太人和庫爾德人都是沒有國家的民族，但是，猶太人民族是成形的民族，庫爾德民族是胚胎的民族。**猶太人依靠英美建立了以色列國，庫爾德靠以色列能獨立建國嗎？

伊拉克庫爾德武裝的名稱是Peshmerga，在庫爾德語裏就是“敢死隊”的意思。而中文往往翻譯為“自由戰士”。敢死隊基本上由兩個武裝組成，庫爾德民主黨和庫爾德愛國聯盟。

伊拉克庫爾德自治政府的總統由庫爾德民主黨擔任，他也是敢死隊的總司令；副總統由庫爾德愛國聯盟擔任。敢死隊本來就是庫爾德民主黨武裝，1975年被伊拉克政府軍擊潰，其中一支在1979年自立為庫爾德愛國同盟，其後兩支武裝長期處於衝突對立的戰爭狀態，是庫爾德內戰對立的兩方。

當地時間2017年9月16日，伊拉克庫爾德人蔘加集會，支持庫區獨立公投（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直到2003年美國佔領伊拉克，這兩支武裝才合併協助美國軍隊推翻薩達姆政權。

庫爾德民主黨是在蘇聯的支持下，於1946年在伊朗的西北部成立的反伊朗政府的游擊隊。自那時候起，庫爾德民主黨就一直由巴爾札尼家族把持，沿承了遊牧部落的世襲制度。

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區佔用伊拉克石油儲備的三分之一。實際上，庫爾德自治的敍利亞和土耳其地區也是富油區。庫爾德石油通過土耳其油管運到海港。伊拉克庫爾德聲稱他們每天出口60萬桶石油。他們出口的石油至少佔伊拉克出口石油的十分之一。

美國德州的艾克森石油公司，美國加州的雪弗龍石油公司，和法國石油巨頭道達爾公司，都在伊拉克庫爾德有投資。如果庫爾德獨立，庫爾德將立即成為石油輸出大國之一。

如果獨立的庫爾德和伊拉克發生戰爭，全球石油市場可能會有一個震盪。庫爾德獨立是挖走伊拉克一大塊資源，伊拉克難以容忍。1961年到1970年伊拉克第一次鎮壓庫爾德起義。1974年到1975年伊拉克第二次鎮壓庫爾德武裝起義。如果伊拉克庫爾德公投獨立，伊拉克再次武裝鎮壓庫爾德的歷史很可能會重演。但是，IS佔領的伊拉克失地是庫爾德收復的，伊拉克還有能力鎮壓武裝到牙齒的庫爾德武裝嗎？

庫爾德在冷戰時期就處在西方與蘇聯交界的位置，成為東西陣營的緩衝區。庫爾德也處於中東阿拉伯、土耳其、伊朗三大伊斯蘭勢力的結合部，生活在各大勢力的夾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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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爾德地下巨大的石油資源，必然遭致地區乃至國際強權的介入。而俄美在中東的博弈，是左右庫爾德能否獨立的關鍵因素。

只要能夠把土耳其拉回北約聯盟內，美國不會在乎庫爾德是獨立還是不獨立。以色列支持庫爾德獨立，是警告土耳其不要和俄國走得太近。如果土耳其與俄羅斯再次發生裂痕，則庫爾德獨立幾乎不可能。如果土耳其與俄羅斯聯盟，則庫爾德獨立的機會就會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