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劍：特朗普為何給伊核協議戴上“呼吸機”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武劍】

10月13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就對伊朗政策發表講話，表示美國不會從伊核協議中撤出，但拒絕向國會證實伊朗遵守伊核協議。特朗普同時稱接下來將與國會密切合作，以處理伊核協議中存在的“多項缺陷”。如果政府不能與國會及美國盟友達成新的解決方案，美國也做好了退出伊核協議的準備。

特朗普可以説用實際行動兑現了一週前“暴風雨前的平靜”的暗示言論，該講話隨即遭到了伊朗、俄羅斯以及英國、德國、法國和歐盟高級官員的一致批評。更加諷刺的是，國際原子能機構在同一天確認伊朗正全面執行伊核協議中的所有承諾。事實上，特朗普曾多次抨擊伊核協議為“史上最糟糕的交易”之一，上台後不斷釋放退出伊核協議的信號。伊核協議之所以會成為特朗普的眼中釘，主要源於特朗普國內政治的需要、其濃重的猶太勢力背景、以及伊朗近來在中東亂中坐大。

特朗普在白宮宣佈針對伊朗的新戰略，表示美國不會從伊朗核協議中撤出，但將會“不認證”伊朗遵守和伊朗核協議。（圖/@東方IC）

傳統政治精英出身的奧巴馬與“反建制派”自居的特朗普一直相互瞧不上，兩人在涉及內政外交諸多議題上難以形成交集以至於無法順利交接。為此，特朗普“逢奧必反”，正試圖一項接一項推翻前任的政治遺產，這其中就包括奧巴馬外交政策的最大成果——伊核協議。相較TPP、巴黎協定等外交遺產，特朗普在推翻奧巴馬內政遺產方面卻面臨困境，尤其是被其視為最重要選舉承諾的新醫改法案。特朗普有意通過對伊朗示強來討好共和黨建制派以換取對其今後施政的支持。

特朗普在《交易的藝術》的一書中提到，自己的祖輩來自瑞典，其實他們來自德國，只是老特朗普不願意在猶太朋友中強調自己是德國人而已。特朗普家族跟猶太人的密切關係可見一斑。特朗普的女婿庫什納也是一位正統的猶太教教徒，這位“影子國務卿”被認為是猶太利益集團安插在特朗普身邊的代言人。此外，美國大選深受國內各種財團影響，據稱猶太財團對特朗普的當選發揮了重要作用。在這種情況下，特朗普收緊對伊政策體現猶太集團的意志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特朗普及其女婿庫什納（圖/看天下）

白宮最新的文件提到，伊朗對美國利益和地區穩定構成嚴重威脅，且是美國面臨的最嚴重威脅之一。在伊拉克，代表伊朗利益的什葉派民兵收復摩蘇爾之後將被保留，兩國還簽署協議加強軍事與防務合作；在敍利亞，伊朗打算在其西北部的地中海沿岸修建軍事基地的傳聞已引起以色列強烈擔憂；在卡塔爾，沙特的斷交和封鎖未能使其屈服相反卻全面恢復與伊朗的外交關係。特朗普對伊政策逐漸加碼也是對其輸出地緣政治影響力的警告以及對以色列、沙特等中東盟友的安撫。

儘管特朗普曾承諾上任第一天就要撕毀伊核協議，但他最終並未直接退出而是採取了拒絕向國會認證伊核協議的選項來強加自己的意志。應該説，這一“曲線救國”的舉措是特朗普及其國安團隊經過9個月精心算計的結果。既反映了特朗普所説的“坐在橢圓形辦公室做決定非常不同”的現實，也再次展現了他商人總統的特質和對交易藝術的推崇。

既然是做交易，就需權衡利弊。對特朗普而言，拿伊核協議做文章，獲利的是贏得共和黨建制派和美國猶太勢力的施政支持，而風險則是美國國際信用受損、中東局勢惡化、美歐分歧加劇。特朗普以“讓美國再次偉大”作為競選承諾、奉行“美國優先”對外政策，從中不難看出美國國內的議題甚至明年的中期選舉顯然對其更為重要。與之相反，從拋棄多個多邊協定到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從矛盾政策在中東製造混亂到貿易戰頻頻以盟友開刀，由伊核協議導致的上述風險並非不可承受。

根據相關規定，美國行政部門每隔90天需要向國會提交報告，評估伊朗是否履行伊核協議承諾。如美國政府不能證實伊朗履行伊核協議承諾，國會將在60天內決定是否恢復對伊制裁。與直接退出伊核協議相比，拒絕向國會認證伊核協議顯精明不少。一方面，特朗普政府將伊核協議可能生變的責任都推給了美國國會；另一方面，特朗普政府不排除後續利用制裁手段迫使伊朗主動放棄伊核協議或者做出有違伊核協議的舉動。即使美國最後因為未能達成新協議而退出從表面上看似乎也做到了“仁至義盡”。

伊核協議未來的處境可謂異常兇險。正如《紐約時報》專欄作家羅傑·科恩所言，雖未直接扼殺協議，但也已將協議送上了“呼吸機”。特朗普提出要修改伊核協議存在的“多項缺陷”，並聲稱要讓伊朗永遠都不能擁有核武器。按照特朗普政府的想法，要永久限制伊朗鈾濃縮活動，而不是協議規定的從2025年起部分放鬆；此外，還將限制伊朗彈道導彈項目和伊朗在中東的軍事動作納入談判。然而，伊朗總統魯哈尼已多次表示，不會和美國就核協議問題重新談判。因為在伊朗看來，美國上述要求都是不能觸碰的紅線。

特朗普還宣佈，美國將制裁伊朗伊斯蘭革命衞隊。但在本月8日，伊斯蘭革命衞隊總司令賈法裏已發出警告稱，“假如美國實施新制裁就意味着退出核協議。那麼美國最好將他們在本地區的基地移出伊朗導彈2000公里的射程外。”鑑於伊斯蘭革命衞隊在伊朗政治中的特殊影響力，可以預見美國的制裁一旦實施勢必招致伊朗的強力報復，美伊在中東的對抗進一步升級也將嚴重威脅伊核協議的存在。

伊朗伊斯法罕，一羣革命衞隊戰士在鏡頭前留影（圖/@東方IC）

特朗普拒絕證實伊朗遵守伊核協議等於把是否廢除該協議的決定權交給了美國國會。2015年，伊核協議達成時便遭到了美國國會尤其共和黨的質疑和反對，奧巴馬依靠威脅動用總統否決權並爭取到最低支持票才使其勉強通過。如今，美國總統換成了共和黨人，而國會仍由共和黨把持。眾議院議長保羅·瑞安已宣佈支持特朗普重新評估伊朗核協議的建議，並將與之合作。此外，以色列、沙特等激烈反對伊核協議的美國中東盟友，無疑也會抓住機會通過強大的院外遊説集團向國會施加影響。因此，伊核協議在掌握生殺大權的美國國會的命運難言樂觀。

對於美國退出伊核協議引發的嚴重後果，中國外長王毅曾表示如果半途而廢，國際核不擴散體系將受到嚴重衝擊，中東可能出現更大亂局。首先，伊核協議創造了通過和平談判維護核不擴散體系的先例，該協議被破壞將給朝核問題的解決樹立負面示範效應。其次，伊核協議避免了因核問題爆發戰爭、維持了中東各方力量均勢，該協議被破壞伊朗重拾核武研發將讓戰爭陰雲重新籠罩波斯灣。最後，伊核協議緩和了美伊關係有利於中東反恐，該協議被破壞美伊交惡致使代理人戰爭、勢力範圍爭奪、教派衝突再次主導中東，將為“伊斯蘭國”等恐怖組織提供死灰復燃的可乘之機。

特朗普政府圍繞伊核協議釋放的負面信號，被視為 “美國優先”的又一標誌性事件。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是否真的符合美國利益，但願特朗普這次沒有交易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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