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瑩:美國墜入自己的地緣政治陷阱,中國該怎麼辦
【10月17日,俄羅斯“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召開第十四屆年會,來自中、俄、歐、美以及中東的國際關係專家就當前國際秩序面臨的威脅發表看法。本文為全國人大常委、外委會主任委員傅瑩在年會上的發言,原標題為:要衝突還是要合作?超越地緣政治思維,作者授權觀察者網發佈。】

傅瑩在瓦爾代年會上(瓦代爾俱樂部官網配圖)
我總是很欽佩瓦爾代組織者設計議題時在哲學上的深刻探索,今天的題目《不同的地緣政治世界觀衝突》(the Conflic between Differing Geopolitical Worldviews)刺激人思考。
地緣政治受到推崇是工業化時期,國家崛起必須控制更大的地理空間、獲取更多的資源,地緣政治概念為此提供了理論依據。但這也導致零和爭奪的世界,因為世界的地理空間有限的。
地緣政治對今天的世界有什麼意義?我談兩個觀點:
一是,地緣政治無法為解決人類面臨的新問題提供答案。
30多年來,人類經歷前所未有的經濟全球化,資金、技術、資源更加自由流動,曾經被邊緣化的國家,也能抓住機遇發展。一個直接後果是,世界的地理空間被重塑,不再被權力和集團所割裂和隔絕,過去的中心與邊緣的概念也已經被顛覆。今天的世界是平的,我們都在同一經濟體系之內。
但在世界經濟活動全球化了的情況下,全球治理卻沒有跟上,全球化帶來巨大發展機遇,但也帶來挑戰,例如分配不公、金融監管缺失等等,全球安全挑戰也更加複雜。這個世界需要加強治理。
同時,地緣政治思維雖不能解決問題,但也沒有消失,尤其對傳統大國影響很大。例如在亞太,美國難以擺脱控制海上要衝的地緣戰略思維慣性,甚至試圖介入海上爭議,這令人擔心會把局部爭議轉變為大國地緣戰略競爭。一個更加突出的案例是朝鮮半島。美國正是出於地緣政治思維的考慮,不斷錯失解決朝核問題的時機,我們正目睹嚴重的核擴散危機。
全球安全合作嚴重滯後,面對極端主義、恐怖主義的嚴峻威脅,大國如果拘泥於自身地緣利益,則意見分歧、進退失據,不能形成合力。
所以,我要談的第二點是,中國怎麼辦?來之前我與中國學者頭腦風暴,大家意見不同,大部分人認為,超越地緣政治應該是一個現實的選擇。
我比較贊同施展的觀點,中國在世界經濟中是海陸兼具的超大型國家,自身就是一個自變量,中國的到來本身就會給世界帶來新變化。需要看到,世界已在大步前進,需要更多地共同體意識。
事實上,中國的成功印證了大國可以選擇不同道路。從1978年到2016年的38年間,中國人均GDP從222美元增長到8000多美元,GDP總量從2180億美元增長到11.2萬億,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可以期待更加美好的未來。中國取得這些成就不是靠攻城略地式的地緣博弈,而要歸因於中國在共產黨領導下堅持正確的政策和國家任務的合理聚焦,主動擁抱經濟全球化和國際合作,對國家治理的不斷改革和完善,以及全中國人民的辛勤努力。
中國兼具依託海洋融入全球經濟,同時自身遼闊的陸地經濟縱深可以通達中亞乃至歐洲,而且不僅處於連接海洋與大陸的“節點”,也構成國際貿易結構從低端向高端過渡的“節點”。例如,作為世界最大的製造業中心,中國吸納了全球大量技術研發向製造業轉化的需求,進而將大量產品輸往全球。更重要的是,中國的成功也在改變國際價值分配中富者越富、窮者越窮的舊文化,通過推動改革給國際秩序帶來新的變化成分。中國的故事遠還沒有結束。中國人在網絡和創新的新維度上,正在迸發新的活力,共享經濟、互聯網金融、青年創客成為了中國的新名片。
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完美地展現了中國向陸、向海和在全球化進程中的樞紐優勢,目的就是溝通和便利亞歐大陸乃至全球更好的往來。
中國正在召開黨的十九大,會議要總結過去5年的成績和麪臨道問題,黨的總書記也要闡述對世界形勢對看法和中國的政策。我理解,中國對世界的一個核心詞是“共享”,與中國國內政策目標是一致的。
習近平主席在一帶一路峯會上講過:我們推進“一帶一路”建設不會重複地緣博弈的老套路,而將開創合作共贏的新模式;不會形成破壞穩定的小集團,而將建設和諧共存的大家庭。
因此,結論就是,超越地緣政治既是中國發展的切身體會,也是世界發展的潮流所向。未來,世界各國應該攜手走向人類命運共同體,而不是退回到地緣博弈的格子裏去。
【翻頁為美國、俄羅斯、德國、中東學者在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的發言,觀察者網根據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通稿整理,以饗讀者。】

美國學者:世界秩序仍相當穩定,不應期待新秩序

威廉·沃爾福思發言(瓦代爾俱樂部官網配圖)
美國著名國際關係學者、達特茅斯學院教授威廉·沃爾福思(William C. Wohlforth)的看法則與俄羅斯、歐洲和中國學者不同,他認為現行世界秩序仍相當穩定,不應期待目前的衝突局勢中會孕育出“新秩序”。
沃爾福思解釋稱,首先,所有的世界秩序都是在大戰後形成的,三十年戰爭、拿破崙戰爭、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都形成了不同的格局。目前還沒有發生戰爭。第二,當今世界主要勢力之間的核平衡,防範了大規模戰爭的出現。第三,干涉他國主權是國際政治的“常態”。沃爾福思引用研究數據稱,超級大國經常試圖影響其他國家的選舉,自1945年至2000年,全球平均每九次大選,就有一次被美國或蘇聯(俄羅斯)干涉。因此,干涉他國內政的現狀並不新鮮,這就是國際關係的“常態”。
俄羅斯專家:發生熱戰的可能性比任何時候都高

謝爾蓋·卡拉加諾夫(瓦代爾俱樂部官網配圖)
最悲觀的觀點來自俄羅斯外交和國防政策委員會榮譽主席、俄羅斯高等經濟研究大學世界經濟和國際關係學院院長謝爾蓋·卡拉加諾夫(Sergei A. Karaganov)教授,他認為,我們正在經歷一場“新冷戰”,目前的情形比上世紀危險得多。當前的主要目標應當是避免一場大規模熱戰,發生熱戰的可能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高。
卡拉加諾夫認為,當代全球體系的特徵是,一系列國際秩序正在崩塌。形成於二戰後的自由經濟秩序正在坍塌;自由世界秩序,事實上是西方世界不受限制的霸權,也正在坍塌。隨着歐洲對美國不再重要,“大西洋”秩序正在淡化,大中東地區由美國和前殖民國家建立和維持的地區秩序也在瓦解。未來,源於歐洲次大陸的秩序體系是否還會在整個大陸存續,變成了未知數。
世界秩序的破壞將國際關係推向了最基礎的平衡——新的秩序將建立在軍事平衡的基礎上。未來可能至少有12個,甚至更多的核國家。雖然這是一種危險的配置,但看起來,這是唯一能夠阻止一場大規模戰爭的方式。
德國學者:世界再次出現意識形態裂痕,應致力於共同解決問題

佐默發言(瓦代爾俱樂部官網配圖)
德國《時代週報》出版人,國際關係專家佐默(Theo Sommer)同樣認為舊的國際體系正在瓦解。當今世界所有主要勢力都在經歷過渡時期,世界重新沿着意識形態的裂痕分開,遵循自由市場,個人權利、新聞自由等西方價值觀的國家自身正在衰弱,而另一些拒絕西方價值的國家趁機用經濟發展來維持現狀。然而,無論是人口老齡化、城市化還是氣候變化,都是各方共同面臨的挑戰。佐默認為,今天並不需要意識形態掛帥,而應致力於共同解決問題。
佐默詳細討論了西方與俄羅斯關係的現狀。他回憶説,冷戰結束後,無論是在西方還是在俄羅斯,人們都相信俄羅斯將加入西方體系,但2014年烏克蘭內戰改變了一切。佐默認為,只要控制對抗,解決好歷史遺留問題,建立互信,就能為“西方”與俄羅斯,至少是歐盟與俄羅斯之間的“大談判”創造條件。
中東學者:利益平衡的因素將會增加

法希發言(瓦代爾俱樂部官網配圖)
中東國際事務專家也參與了討論。前埃及外交部長、開羅美國大學全球事務和公共政策學院院長納比爾·法希(Nabil Fahmy)也談到了地緣政治模式的破壞和世界秩序的削弱。
他説,舊的世界秩序是二戰結果、民族國家崛起和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矛盾共同作用下的產物。但當今世界,這些因素的意義越來越模糊。法希表示,目前的世界秩序是基於大國力量的平衡,這種情況將會持續,但利益平衡的因素將會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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