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雨瀟:推特驅逐俄媒,對中國來説意味着什麼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戴雨瀟】
隨着特朗普前競選經理保羅·馬納福特向聯邦調查局自首,“通俄門”一事似乎又有好戲看了。
不僅官方動作,民間也不甘落後,“通俄門”在美國儼然成了“全民運動”。在保羅·馬納福特自首的前幾天,美國社交網絡推特以“干涉大選”為由,宣佈禁止RT(俄羅斯今日)和Sputnik(俄羅斯衞星通訊社)兩家媒體旗下的任何賬號在推特平台打廣告。推特在聲明中稱:“根據我們對2016年大選的回顧性調查以及美國情報機構認定這兩家俄羅斯媒體曾代表俄羅斯政府嘗試干涉大選,我們十分審慎地做出這一決定。目的是為了保障推特的用户體驗。”
推特並不是第一家被美國認定遭到俄羅斯“滲透”的社交媒體。上個月就有報告指控某家俄羅斯公司在臉書(Facebook)投送了約10萬美元的廣告來干涉美國大選。加州的民主黨議員亞當·史契夫在CNN節目中點名道姓地説這些廣告的內容是“幫助特朗普,傷害希拉里”。

CNN説別人,自己心裏都沒點數麼?
當然,俄羅斯幾家公司全部否認了這些指控。RT稱從未在任何平台設置影響美國總統選舉,推特公司的聲明毫無根據且具有誤導性,並且報復性地公佈了在大選期間推特給FT提供的商業提議,主要內容是鼓勵RT在大選期間“多花錢”做推廣,並承諾提供了一些特殊的工具和表情包等。
在這份幻燈片中,推特給出了三個例子,一個貶低特朗普、一個誇希拉里、一個借桑德斯誇希拉里。可見這次RT被驅逐,其罪不在於大選期間進行政治相關宣傳,畢竟這是推特自己鼓勵人家做的,而是在於推特和一些政府調查人員認為RT的宣傳對他們喜歡的希拉里不利。



究竟這幾家俄羅斯企業是否真的“干預選舉”,我先不急着替大家下結論,只是美國報告中的“10萬美元”這個數字本身就十分可疑。俄羅斯也算是個大國,只拿10萬預算就想左右敵國選舉,這根本不符合常識。
希拉里的競選團隊在大選中共花費了超過14億美元,是這個數字的一萬倍以上。相比另一個數字,10萬美元更是相形見絀——1996年,在美國的敦促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nternal Monetary Fund,自稱宗旨是“促進國際貨幣合作、推動國際貿易發展”)突然向俄羅斯提供了一筆價值102億的“緊急注資”。後來這些錢全被葉利欽用來買選票了。葉利欽也確實爭氣,一手解散蘇共、武力鎮壓反對意見、實行“休克療法”造成俄羅斯經濟崩潰,讓俄羅斯“從一個強大的國家變為一個在經濟上無關緊要的世界二三流國家”,了卻美國心頭大患。
西方自由派人士認為是推特和臉書幫特朗普贏得了選舉,他們向來不怎麼反思自己,習慣在別人身上找理由,對這種情況我們早已習以為常。但是此次推特竟然以“干涉大選”這一莫須有的罪名公然驅逐俄羅斯媒體,這一事件折射出的問題讓我們不得不警惕。
推特的斑斑劣跡
推特作為一個服務覆蓋全世界的超大型社交網絡公司,一直把自己包裝成供用户發佈訊息和觀點的“平台”——從2009年到現在,推特將 “what’s happening”(“推特就是正在發生的事情”)作為自己的口號。推特的聯合創始人比茲·斯通(Biz Stone)在一條長博中解釋道,這一口號可以讓你很容易地給你爸解釋清楚推特是什麼。

然而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中立”的技術,推特也不例外。它以平台自居,但是在無惡無害的表象之下,它的本質仍然是一個充滿偏見的自由派美國媒體。除了此次公然驅逐俄羅斯媒體,推特的另一個慣用伎倆就是封號。我在這裏簡單地過一遍被推特封殺的幾個著名賬號,相信會幫助大家更好地認清該公司的本質。
2016年7月,英國記者、保守主義者、支持反政治正確主義者、特朗普支持者米羅·雅諾波魯斯(Milo Yiannopoulos)被推特封號,理由是“參與了對萊絲莉·瓊斯(Leslie Jones)的騷擾和種族主義攻擊”。實際上米羅只調侃過一次萊絲莉的體型,説她“又肥又醜”(“fat and ugly”),本人並沒有發表任何種族歧視的言論。推特沒有公正地處理那些種族主義賬號,卻認定那些發表種族主義攻擊的賬號都是米羅煽動的,於是把他封禁了。這個處理結果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在大選期間被銷號的還有數個比較火的“另類右派”(alt-right)賬號,比如“國家政策研究所”(National Policy Institute)、“華盛頓峯會出版公司”(Washington Summit Publishers)。他們中的大部分和米羅一樣,本身並沒有可考的違規行為,但是被推特認定“參與了”某些騷擾和種族主義攻擊,然後進行封殺。
2016年11月,“另類右派靈魂人物、該運動中最精通媒體的思想家(據《華盛頓郵報》)”——理查德·斯賓塞(Richard Spencer)被推特封號,理由是他“有太多馬甲”(for using multiple overlapping accounts)。可以説推特已經連一個説得過去的理由都懶得編了。
2017年10月,特朗普的競選顧問羅傑·斯通(Roger Stone)被封號,理由是“騷擾了一位CNN記者”(其實就是怒懟了幾條)。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被封殺的賬號都有一個共同點——支持特朗普。
另外,2016年2月,著名反女權作家羅伯特·麥凱恩(Robert Stacy McCain)被封號,理由是“參與了針對性辱罵”(participated in targeted abuse)。只是這次不像以前,人們直到現在都猜不出他到底是因為發了哪條推特被封殺。推特公司不妨直説,封殺這個賬號的理由是反女權。
2017年9月,美國人 @themoodforluv在一條推特中批評當紅女歌手泰勒·斯威夫特道:“無意冒犯,但是斯威夫特什麼時候才能從‘我把你寫在我的小黑本上了’的階段走出來?按理説她早該成年了”。在這條推特獲得了12萬點贊和3萬轉發之後,該賬號被封。推特的理由也是“參與了針對性辱罵”。對此很多斯威夫特的粉絲也看不下去了,表示因為這麼一條內容就被封號,推特做的實在是有些過分。

無論是支持特朗普、反女權,還是反對某位女歌星,只要被推特認為不符合它所支持的價值,都會找個理由把你封掉。被封號的斯賓塞去年在採訪中稱推特的行為完全是“企業斯大林主義(corporate Stalinism)”,“他們正在進行一場大清洗,把持異見者全部從他們的網站中清除出去”。
要説前面幾個例子只是推特這個公司專橫獨斷、吃相難看,接下來這個號封得就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2017年8月,日本網友 @nemuismywife 因為不堪蚊蟲叮咬,發了如下的一條推特“混蛋,在我放鬆看電視的時候咬我很有趣嗎?死?(實際你已經死了)”,配圖是那隻剛被他拍死的蚊子。然後,他就因為這條推特被封號了。推特發佈的聲明稱“我們的用户協議禁止死亡威脅。該賬號違規被封,並且永久不能激活。感謝您的理解”。威脅一隻蚊子也會被永久封號,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對此,很多用户表示不能理解,他們認為推特“完全沒有常識”。

一位《日本今日》網站的評論人悲觀地指出:“我們生活在一個全球化和‘老大哥’的時代,類似的事情以後只會越來越常見”。
這位評論人已經通過推特的荒謬舉措看到了一個“奧威爾式”的未來互聯網,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一個日本人在網上咒罵蚊子為什麼卻要受美國“老大哥”的審查?
以上種種事件教給我們的道理,除了在標榜言論自由的燈塔國個體並不享受充分的言論自由之外,我想更重要的是,推特、臉書、谷歌等互聯網企業都是美國(自由派)在全世界推銷自己那套意識形態的有利武器。支持特朗普、反女權、反“黑命貴”、反某位當紅美國女歌星、反……蚊子,凡是和它的愚蠢看法相悖的機構和個人都會遭到清算。

如今網絡世界被美國霸權主義一手遮天,值得中國(和任何不甘做美國附庸和殖民地的正常國家)提高警惕、高度重視。我認為,維護網絡主權,茲事體大,我們一刻也不能放鬆。
捍衞網絡主權 中國寸土不讓
網絡主權理念(cyber sovereignty, network sovereignty),顧名思義就是主張在網絡世界也存在領土主權。這一思想的“幽靈”早就隱約存在並四處徘徊,真正賦予其肉身、將之落實到白紙黑字的是中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2010年6月8日發表的首份《中國互聯網狀況》白皮書。這一文件的第五部分《維護互聯網安全》革命性地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的互聯網屬於中國主權管轄範圍,中國的互聯網主權應受到尊重和維護”。中國網絡主權的觀念在之後的三次世界互聯網大會中逐漸得到更加明確的界定,包含“網絡商業安全、確保不遭受網絡攻擊、網絡法律等國家層次的主權概念”。

中國就互聯網管制發佈了第一份《宣言》,自信地提出了互聯網主權的觀念,但也遭到了西方媒體的圍剿。他們反對的理由無非是諸如“互聯網是屬於全世界的,任何國家都不應該嘗試圈地”、“互聯網本身的目的就是為了聯通世界,人為設置壁壘違反了它的‘初衷’”、“沒有任何其他國家提出互聯網主權,中國也不該提”云云。
這些質疑很好反駁,我們把這些觀點中的“互聯網”換成“土地”、“海洋”、“天空”,然後放到幾千年前人類文明尚未成型的矇昧時代(自然狀態),不難發現前半句基本都成立——野人不認為土地屬於任何人,只要客觀條件允許,他想跑到哪裏就跑到哪裏;海洋對野人們的意義就是它連接了大陸,他們可以坐木筏到新的地方去生活;蒼穹遙不可及,沒有哪個野人會認為某塊天空屬於他。作為有組織、社會和國家的文明人,我們當然不可能去遵循這些野人的“政治觀”(如果他們也懂什麼是政治的話),放棄領土、領海、領空主權等文明世界的思想成果。
主權思想產生自西方,解鈴還須繫鈴人。從西方政治哲學的角度來講,網絡主權思想的合理性可以説是不言自明的。西方主權思想起源於16世紀,其系統化的表述始於法國政治哲學家讓·博丹(Jean Bodin)。他在1576年發表的《論共和國六書》(Les Six Livres de la République)中提出,主權“是共同體擁有的絕對而永久的權力”(la puissance absolue et perpetuelle d’une Republique)。1648年《威斯特伐利亞和約》(Peace of Westphalia)規定,“獨立的邦國對內享有主權,對外享有自主權”(each state has sovereignty over its territory and domestic affairs, to the exclusion of all external powers, on the principle of non-interference in another country’s domestic affairs. Kissinger 2004)。根據《韋氏字典》,現代的主權定義是“一個政治實體所擁有的對自身的絕對權力,這一權力不受任何其他外界來源的干擾”(Sovereignty is the full right and power of a governing body over itself, without any interference from outside sources or bodies)。這裏“任何外界來源”當然包含互聯網上的外界來源,比如境外網站、賬號和IP地址等。
中國思想裏其實也隱約包含有國家主權的觀念。華夏文明裏的國家是什麼?我們的祖先上古造字,博採眾美,合而為文。漢字內涵之精深是今天世界上的其他書寫系統所不能比擬的。我們就從字中窺探“國”的含義。《説文解字》:“‘國’,從囗從或。‘或’,邦也。從口從戈,以守一。一,地也。”這個解釋指出了國家的四個必備條件(一)囗:有範圍,即國界;(二)一:有人生活的根基,即領土;(三)口:有人,即國民;(四)戈:有兵器和物理,即軍隊。這一定義包含了主權界限、人本主義、軍隊的必要性等,其政治內涵可能比西方國家(state)概念的內涵還要更豐富一些。
無論是西方政治哲學的定義還是漢字“國”最外面的一個“囗”,都明確地指出擁有特定的主權範圍對一個國傢俱有至高無上的重要性。而在今天這個互聯網的時代,國家主權的含義裏涵蓋對互聯網的掌控就和人類發明了飛機之後領空也包括在國家主權裏一樣,完全是順水行舟、自然而然的事情。
美國的表裏不一
美國不願承認中國擁有網絡主權,究其根本還是因為現在的網絡世界基本是美國一家的天下。
在伊拉克戰爭期間,美國政府在德州實施了對伊拉克域名“.iq”擁有者的逮捕,之後從根域名解析服務器裏封殺了所有“.iq”的網站。直到2005年,這一域名才被移交到了伊拉克新政府的國家通信和傳媒委員會。
2009年,微軟在公司網站發佈消息宣佈已經切斷了古巴、伊朗、敍利亞、蘇丹和朝鮮這5個國家的MSN服務。微軟公司表示,此決定是為了遵守美國政府制裁這些國家的禁令。一時引起軒然大波。
2013年,前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和美國國家安全局(NSA)職員愛德華·約瑟夫·斯諾登(Edward Joseph Snowden)放棄了自己年薪20萬美元的優渥條件,毅然決定在香港披露稜鏡計劃(PRISM)並從此過上了流亡的生活。根據斯諾登提供給媒體的秘密文檔,數家科技公司參與了稜鏡計劃,包括微軟(2007年)、雅虎(2008年)、Google(2009年)、Facebook(2009年)、Paltalk (2009年)、YouTube(2010年)、Skype(2011年)、美國在線(2011年)以及蘋果公司(2012年)。任何使用上述服務商的美國境外客户及與國外人士通信的美國公民都是該計劃允許的監聽對象。
在《衞報》和《華盛頓郵報》kakan’deng刊登這一消息後不久,美國國家情報總監James Clapper不得已發佈了一份聲明,證實了美國政府在長達近六年的時間裏一直以保衞國家安全為由,利用諸如Google和Facebook等大型互聯網服務公司收集位於美國境外的外國人的信息,被監聽的外國人裏竟然包括德國總理默克爾。

這些美國互聯網公司,無論是標榜“不作惡”的谷歌,還是其他幾家宣稱自己十分看重用户隱私的企業,只要華盛頓一聲令下,都會立刻乖乖地把用户的各種數據和隱私雙手奉上。要不是有這位英勇無畏的斯諾登先生,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不知道還要多少年才能被暴露在陽光下。
這一系列事件充分暴露了美國政府的霸道、自私、虛偽和雙重標準——他們道貌岸然地指摘別人破壞自由,自己卻在暗地裏肆意踐踏自由;一邊拒絕中國在枱面上提出的互聯網主權,一邊對全世界行使美國霸權。
中國網絡安全的未來
除了美國以外,其他不願意承認網絡主權的國家,要麼是甘做美國的附庸早就放棄了自己的主權,要麼是迫於美國的淫威不敢吱聲,要麼就是還陷在幾百年前過時的政治哲學裏,沒有充分地意識到掌握互聯網對於國家安全的重要性。
中國不是這種國家。我們既不像美國一樣專橫跋扈、魚肉列國,也絕無可能做美國的附庸。在互聯網領域“發展不平衡、規則不健全、秩序不合理”這樣極端惡劣的國際環境下,我們就更要積極維護互聯網主權,完善互聯網領域的國家政策,明確戰略目標。
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大力發展互聯網領域的核心技術,從實現不受制於人、逐步做到可以自主創新、達到世界前列並最終引領時代潮流,以技術優勢保障爭奪信息化網絡空間的主動權。只有掌握了互聯網核心技術,中國才能在新時代的大風大浪中保持我們自己的航向。
第二,國家應該完善互聯網行業法律法規,建立起良好、公平的互聯網競爭環境,尤其要避免個別企業通過收購、兼併等手段達成對整個領域的壟斷,以保障互聯網行業更加健康有序地發展。同時國內的互聯網企業應該積極合作,互利共贏,一同將中國建設成一個與其文化、政治、經濟、軍事等各方面國際地位相符的網絡強國。
第三,中國目前主要還是網絡攻擊的受害國,我國有必要維持一支高素質、專業化的網絡戰部隊,逐漸培養網絡戰反制能力。一旦遭遇外敵入侵,這支部隊可以勝任維護國家主權和信息安全的艱鉅任務。
最後,中國一定要排除干擾、挺住壓力,一如既往地堅持捍衞我們的網絡長城。在中國企業尚未達到可以和美國全年抗衡條件下,網絡長城是防止西方的某些勢力(比如推特)滲透、誤導和危害我國廣大網民的重要保護措施。
我們的底線是一定要確保是由中國而不是什麼別的國家或團體去管理中國的互聯網,無論他們怎樣偽裝自己、打着多麼好看的旗幟。如果有境外網站希望在中國進行商業活動的,應該要求這些公司把存儲中國用户數據的服務器設置在中國境內,並由中國政府對其依法進行管理。對於不同意在中國設立服務器的境外網站,應當根據其內容和性質在適當的情況下實施禁止訪問。
我們作為普通國民,應該理解、支持國家維護國民信息安全的舉措。截至2017年,中國網民規模已經突破7.5億,佔全球網民總數的五分之一,只要專業人士在政府積極地引導下充分發展互聯網產業、企業和運營者努力保持互聯網社區的健康秩序、網民持續輸出高質量的內容,以後秩序混亂、雜草叢生的“牆外”反而會變成“牆裏”。
今天中國在互聯網治理方面面臨着內憂外患,前有美國的虎視眈眈、後有國內網民的不理解,任重而道遠。但是我們不屑於隱瞞自己的觀點和意圖,敢於公開提出捍衞中國網絡主權,這就已經走好了踏實的第一步。我相信,只要我們在互聯網領域保持戰略定力、對國際環境做出清醒認識、堅持以上的基本原則,中國不僅會在短時間內成長為網絡強國,甚至可能在不遠的未來引領第四次工業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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