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鵬飛談《嘉年華》：一部電影和社會熱點事件如何互相影響？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魔王**】**
因為最近的幾起幼兒園事件，電影《嘉年華》跟着火了。這是一部由於社會熱點事件影響而改變命運的電影，而它所探討的性侵問題也引發了觀眾廣泛的討論。中國電影應該多一些展現我們當前時代和社會發展的電影，而不能總是娛樂至死。
《嘉年華》和幼兒園事件的聯繫
一部電影的票房，固然要靠自身質量，有時候也會遇到意料之外的推力。
比如最近這部展現少女性侵事件的電影《嘉年華》。其週五首映日排片比例不到2%，票房只有200萬。按照一般規律，這種三無電影（即無明星、無名導、無大規模宣傳）很難在市場掀起什麼波瀾，往往在無人關注中悄悄上映又安靜下線。
就像11月初上映的電影《相愛相親》，就算導演是張艾嘉，口碑也非常出眾，但上映至今票房才1700萬。自首週末以後，大部分影院都難以找到它的排片了。
電影《相愛相親》海報（圖/東方IC）
如果不是正好遇上幼兒園事件的話，《嘉年華》恐怕難以逃脱《相愛相親》的結局，甚至比後者更糟，畢竟《嘉年華》的知名度比起張艾嘉來説更是大大不如。
電影《嘉年華》正式海報（圖/東方IC）
實際上，《嘉年華》24日能有3000多場排映，有一部分就要歸功於社會時事，否則它當天的排映場次可能更少。隨着事件輿論的擴散，很多人自發在朋友圈轉發電影《嘉年華》的相關消息，號召更多人去關注這部展現少女被性侵後續的電影。
得益於社會輿論氛圍，《嘉年華》週六排片比例和票房均大幅提高，且排片場次一漲再漲，到本週一全國排片場次已超過13000場，足足是首映日的3倍多。隨着觀眾的追捧，該片票房最終超越《相愛相親》已沒疑問。
電影《嘉年華》近期排片及票房情況（數據來自藝恩網）
不過，要嚴格説起來，電影《嘉年華》和幼兒園事件其實並沒有太多聯繫，電影講述的是少女被性侵以及引發的後續故事。但是，它們之間還是有很多相似性的，比如都涉及到孩子的教育，都涉及到社會問題，在面對這種事情時，家長的心理感受有相通之處。
可以説，《嘉年華》恰好契合了眾多家長的關心，在這個時候，有這樣一部良心電影出現，很多人當然覺得應該去支持一下。
《嘉年華》如何揭示我們社會的傷痛？
《嘉年華》講述了少女小文和同學在一家海濱旅館被一位有地位的中年男人性侵，在旅館打黑工的小米目睹了經過。故事隨後以旁觀的小米和受害者小文兩個視角之間交替展開，她們同樣經受了來自複雜社會的惡意和困境。
電影並沒有把太多筆墨放在性侵這件事情本身，甚至具體的加害者在電影中都沒有正面出現。導演文晏説，“我不想展示暴力，這不是我的重點。”
導演文晏憑藉電影《嘉年華》獲得金馬獎最佳導演
電影關注的是性侵事件為什麼會發生。
據中國少年兒童文化藝術基金會女童保護基金今年的一份報告，根據2016年媒體公開報道的兒童性侵案件的不完全統計，僅去年一年，就有超過400起性侵14歲以下兒童的案件被曝光。
這些還是被曝光的案件，那些沒有被曝光的還有多少呢？
女童被猥褻乃至性侵，長期以來廣泛存在，這是我們無法否認的事實。
電影意在揭示，性侵事件之所以發生，主要不是這些孩子的錯，而是很多大人的失職，更是我們這個社會的某些方面出了問題。
電影后面用大量細節展示了小文和父母的緊張關係，她曾經離家出走，母親喜怒無常，父親在子女教育方面常年缺席。
在性侵事件發生後，小文得不到媽媽的理解，母親甚至憤怒地簡短了她的頭髮。相比於性侵本身，家人和周圍老師朋友的二次傷害甚至要更為嚴重。電影中有一個細節，小文經常抱着一個魚缸，這恐怕暗示了她無人可以信賴。後來，陪伴小文的這個魚缸也消失了。小文在醫院那個空蕩蕩窗户大開的病牀鏡頭，沒有明説，但很多觀眾都猜測這暗示了小文的自殺。
小文孤獨地抱着魚缸在沙發上入睡（圖/豆瓣）
電影還把視角擴展到整個社會，有包庇罪犯的警察，有幫助罪犯掩飾的醫生。
所以，電影是想告訴我們，是大人的失職，尤其是父母的失職，讓孩子成為了受害者。用導演的話來説就是， “我這個片子中，性侵是故事的一個起點，但不是一個終點。我覺得整個社會都在失職，他們是一整個鏈條，哪怕任何一個鏈條中有人做到了他該做的事情，這個事情就有可能被停止、被禁止，這些孩子們就能得到保護。”
其實虐童事件之所以會發生，又何嘗不是社會的某些部分在失職？
中國像一列高速前進的動車，但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也會帶來新的社會問題。這些問題必須正視。
片名《嘉年華》有什麼含義呢？表面是説電影中的主角少女們正處在最美好的年華，是為嘉年華；另外也是説“這個社會是如此浮躁，是如此喧囂，就像是嘉年華。但在浮躁和喧囂的背後，有太多東西被遮擋住了”。
一部電影該如何影響社會？
電影《嘉年華》由於社會熱點事件得以被更多觀眾得知和觀看，但隨着電影話題的擴展，這部電影最終也具有了自己的社會影響力，促使更多人思考兒童被性侵的現象，更多家長開始關心自己的孩子是否被猥褻侵犯。
很多人都把這部電影和韓國的兩部著名電影《素媛》和《熔爐》聯繫起來。
《熔爐》講述的是一所特殊教育學校中聾啞兒童被侵犯的故事，電影中真實再現了孩童被侵害的場景，令觀眾動容。這部電影上映以後極大震撼了韓國民眾，促使韓國修改了相關法律，被稱為改變了國家的電影。
電影《熔爐》中的著名一幕（圖/豆瓣）
《素媛》則是通過被侵害女孩父母的角度，展現此類事件帶給整個家庭的痛苦。為了彌合女兒的內心傷痛，父親每天穿戴玩偶服裝，用一種童話的氛圍，希望給女兒帶來一些心靈上的安慰，帶走她的悲傷。這種父愛讓人動容。
電影《素媛》截圖（圖/豆瓣）
無論是《素媛》，還是《熔爐》，有太多的細節催人淚下。當然，也有評論認為這些電影有點過於煽情了。
相比之下，《嘉年華》全片保持了非常冷靜的節奏。觀眾看這部電影會沉思，會沉默，但幾乎不會流淚，以至於會覺得這部電影太過於平淡，不夠催淚，可能很多人會覺得“不夠好看”。
整部影片就像是一個人在用一種平靜的語調講述別人的故事，非常的淡然。導演的意圖，大概是想告訴我們，這樣的事情在我們的生活中經常發生。越是這樣的平淡，才越顯得那樣的叫人無奈和憤怒。
然而，這樣的處理，可能很難讓觀眾的情緒得到釋放，也很難讓觀眾體會到感情上的共鳴。這樣不夠“商業化”的電影，其最終的票房恐怕不會太高，也很難具有像《素媛》那樣的社會影響力了。
但《嘉年華》讓我們看到了什麼是有責任有擔當的電影。
電影是一種大眾文化商品，既有娛樂屬性，也有藝術屬性。應該有多元化的電影，多種題材的電影，展現我們社會的方方面面。在記錄我們時代發展方面，電影不應該缺席。
從這個角度來説，《嘉年華》值得我們尊敬。
令人遺憾的是，自從中國電影進入市場化道路以後，長期以來都是拍攝以娛樂為目的的商業片為主，很少有電影直面我們當下的社會問題。這裏面的原因很複雜，既有觀眾的問題，也有電影製作者的問題，還有電影市場觀影習慣的問題。恐怕短期內也很難改變。
讓人欣慰的是，這種局面正在發生改變。比如就今年來説，《二十二》這樣的紀錄片取得了廣泛討論和很高票房。其實就是今年票房最高的《戰狼2》，之所以受到觀眾如此愛戴，也是因為它真實展現了當下強大的中國。
我們的電影市場環境正在向好的方向轉變，以往那種娛樂至死的氛圍多少有些減弱，觀眾開始關注那些能夠展現當下社會生活，具有現實主義精神的電影。
我們的國家在高速發展，我們的社會也還有很多問題。比如房子、教育、醫療問題，這是關乎到每個人切身利益所在，所有人都無法迴避的問題。希望有越來越多像《嘉年華》這樣的電影記錄描述我們當下的社會，讓大家來討論。只有所有人都關心，才會更好解決這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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