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哥哥:零分上大學,台灣教育走向“菲律賓化”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濱哥哥】
台灣高等教育又改革了,力度之大,讓不少媒體驚呼“零分也能上大學了”!
因為修改了新的課綱,為了配合新課綱的實施,台灣又進行了新的教育改革。從2019年開始,音樂、美術、體育的專業術科學校可以選擇不參考學測的成績,學生即可報名申請大學。以往學測必須考五個科目,以五個科目的成績作為高校招生的考量,而從2018年開始放寬要求,學生不必考五科,變成最多選四科,甚至一科的成績。按照台灣“招聯會”的意思,這是考慮到為學生減輕壓力,讓偏才的學生可以不“勉強”自己成為全才。
而這一舉措,也讓媒體紛紛擔憂私校為了招生,而不惜鑽漏洞,讓學生即便零分也可以上大學,使得台灣的高校進一步“學店化”。台大副教務長張耀文更是直言“招聯會”這項決定將導致學生素質完全沒管控,對台灣競爭力將是災難。

為何免學測
其實台大副教務長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的。自然,對於台灣前段班的高校如台大而言,即便放寬了這個標準,他們依然能招收到學習成績前列的學生。學生們為了考入台灣第一學府,自然會拼盡全力考滿四科。然而,對於那些排在中後段的高校,特別是那些面臨招生問題的私人學校而言,這無疑是個好消息。這意味着這些學校在招生困難的情況下,可以進一步以更少的招生要求來錄取學生。而那些學習能力不強甚至低下的學生,在人人都上大學的情況下,自然會為了儘可能上大學而選擇那些只需要一兩門學測成績的高校。以此,形成了一個負面的循環,讓台灣學生的學習能力整體退步。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進一步降低學生考入高校的要求呢?難道是真的為學生減負嗎?
當然不是。
為了讓更多的學生有機會上大學,台灣的高等教育在20多年前開始教育改革,這對台灣的發展無疑起到了積極的作用。然而時過境遷,在少子化的影響之下,衍生出了眾多的後遺症,很多職業學校紛紛升等變成大學,導致到了2017年,台灣的高校已經到了172所之多。而人口是台灣三分之一的香港,高校也不過才八所而已,連台灣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卻在國際排名上穩穩跑在台灣前面。有很多私立大學把學生當成是搖錢樹,學用嚴重脱節,教學質量與學生素質也不斷下降。
在少子化的衝擊之下,台灣眾多學校特別是私人學校都面臨着嚴重的招生不足問題。數據顯示,2017年錄取率比去年低0.19%。大學考試入學分發委員會指出,此次高校招生缺額為3488人,創下8年來新高。近5年大學招生名額及錄取人數連年下滑,已連續3年跌破5萬人,今年的缺額人數更比去年大增18%。多達16所高校的261個系所產生缺額,整體缺額率7.9%,其中有7所高校缺額率超過50%,也創下指考招生史上最高紀錄。
在2016年兩岸關係惡化之前,為解決學生來源短缺危機,台灣高校招收短期來台就學的大陸研修生,這也成為了不少台校增加財務收入的重要途徑之一。學位生與交換生的名額有限,然而招收大陸研修生則沒有總量管制,即只要兩校有簽約,陸生幾乎是申請就過關。更重要的是,研修生要自付學費及住宿的高額費用。2010年福建省推出了“閩台高校聯合培養人才項目”,其中包含“3+1”專班計劃,每年派送陸生來台研修1年。而這一年裏的大陸研修生在台就學期間的費用全部都給了台灣高校,為台灣高校增加了不少收入。
但如今兩岸關係陷入僵局,據悉今年赴台的大陸研修生人數可能只剩下1/3。
在這種情況之下,台灣高校將目光瞄向了東南亞學生,配合政策改往“南向”招生。但是由於語言及風俗習慣差異問題,東南亞學生赴台進修的願望並不強烈。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在台灣進一步放寬對學生招生的要求,讓學生更輕鬆考入高校,就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台灣高校“沒有”退場機制
面對這少子化與大學招生困難問題,台灣在2013年就提出了要進行大學退場機制。“大學退場機制”包括了“限期輔導改善”、“學校停辦”、“土地處理”、“學校法人轉型(合併、改辦或解散)”4階段,一旦啓動機制,若持續無法改善,經營不善的私校可能在7個月至1年內“退場”。可是退場機制年年在喊,大學的數量卻不斷上升,到2017年就已經高達172所高校,真正進行了退場的,不過兩所而已。
上場容易下場難,大多數的高校根本不願意進行降格改制,招不到學生,往往就改系名專業名重新招生。對於高校而言,一旦降格為專科,怎麼可能還招收得到學生呢?很多退場機制都往往淪為好聽的口號而不具有實際的操作性,更何況高校退場還涉及到了私校校產和土地利益等實際的利益。
台灣現行的“私大轉型退場條例”中明確規範,高等教育是公共財產。私立大學每年都接受台灣“教育部”的獎助和補助,退場後,學校的資產就必須變為公用,不可能再成為私校董事會謀利的工具。這種情況之下,怎麼可能會有私校校董放着可以招生謀利的“肥肉”不吃,而主動推出呢?對於私校校董而言,興建大學有補助可以拿,若學生人數多,學校附近發展出大學商圈,校地更會隨着升值。因此台灣私校董事大多采取拖字訣,想盡辦法榨乾學校最後的剩餘價值,也因此犧牲掉教學質量。
在這種情況下,台灣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高校退場機制”,反而在少子化的衝擊之下,私校的校董們還要繼續建大學,招不到學生就改系,在改系效果不明顯的情況下,自然是“求助於”執政者以獲取政府的支持了。
那麼,免學測的政策出來,自然就不奇怪了。

傳説中的七分大學生
20多年來的廣設大學與多元入學,讓大學從精英教育變成普及教育,客觀上對於促進人民文化素質,提高社會生產力方面大有裨益。然而,在具體的執行過程中不注意,就會變成矯枉過正。很多的教育機構完全不具備升等的條件,就在廣設大學的浪潮下由大專變成學院,學院再變成大學。
氾濫的大學創造出了兩岸聞名的“七分大學生”梗:2008年大學考試入學發榜後發現,全台灣最低錄取分數是立德大學資源環境系7.69分,平均每科考不到1分即可上榜。而當年,全台灣有84000名考生填報志願,高校的招生名額為85000,造成了100%錄取效果,而英文入學考試不足10分進入英語系學習的學生也比比皆是,因而七分上大學也就毫不意外了。
甚至教改也變成了政客捆綁選票的工具。陳水扁在2000年選舉的時候就大開支票,承諾當選後會實現“一縣市一大學”。當選後,為了兑現支票,宜蘭技術學院、聯合技術學院、台東師範學院、台南師範學院紛紛改製為宜蘭大學、聯合大學、台東大學及台南大學。公益平台文化基金會董事長嚴長壽認為,廣設大學是大家相互欺騙,“家長喜歡小孩念大學,民意代表投其所好設立大學,政治人物為了振興地方消費去找更多學生來,也在偏鄉設大學,大家都在互相欺騙。”

教職系統的崩潰,值得警惕
台灣高校的泛濫帶來的嚴重後果,一是大學高中化,研究生大學化,人才素質漸趨低落。二是學用落差日漸增大,一方面是台灣企事業單位鬧起“人才荒”,一方面是大學生畢業找不到工作。像台灣大學、台灣清華大學、交通大學這些前端的高校不愁沒有優質的學生及產出,然而眾多的普通大學,特別是一些私校在設置系科的時候,完全以市場為導向,放棄基礎學科,一窩蜂地設置餐飲、旅遊等系,結果學生“畢業找不到事,企業找不到人”。可以説,從來沒有一個地方像台灣,大學設立這麼多的餐飲科系。
台灣的大學密度已經全球最高,高中入大學升學率逼近98%,文憑嚴重貶值之外,更使技術職業教育崩盤,造成台灣競爭力的悲劇。據統計,到2016年年底,全台灣大專以上學歷者共867萬人,其中擁有大學學歷者已達到506萬,佔全台灣總人口數近1/4,這導致了高學歷完全不再稀有。人人能上大學,就意味着大學學歷不再重要。很多的大學畢業生出來,空有大學的學歷,知識與技能卻嚴重不足,加上台灣能提供的白領工作職位有限,因此導致將近有四成的畢業生,只能從事不用大學學歷的工作,畢業出來跟普通清潔工拿一樣的22K新台幣工資也就不足為奇,但這又何嘗不是高等教育的浪費呢?
台灣1111人力銀行2016年調查報告顯示,具有專科學歷的畢業生因為具備一門技術,其起薪已經超過了具有大學學歷的上班族。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這些畢業只能拿22K的大學生們,其身上還揹負這數十萬新台幣的學業貸款,卻做着與專科生甚至高中生一樣的工作。於是為了更加好找工作,只好推遲畢業,繼續讀研究生,再繼續讀博士生。據台灣“教育部”統計,有四成的大學生想要念研究所,以至於推高研究所氾濫現象,進行新一輪的“學歷競賽”。
這不能不讓人想到了同樣陷入大學氾濫的菲律賓,菲律賓有大約650所高等院校。菲傭大都是大專以上學歷,其中不乏教育、心理學、財會專業畢業的大學生,部分菲傭還持有護士、醫師或教師執照。而如今台灣在面臨高學歷低薪的就業環境之下,也不得不選擇到大陸、香港、澳洲、新加坡去當台勞謀職。菲傭與台勞遠離家鄉的最大因素,無外乎還是因為低薪問題。
所以,這對於我們而言也是一個警示與教訓。台灣現如今的高等教育政策是飲鴆止渴式的自殘,學校為了多招生多賺錢,不斷降低招生的門檻,導致台灣高校的學歷不斷貶值,從而台灣整個教職系統的全面失衡。然而,這些對於執政者或者校董們而言,面對的問題無非就是:到底是關大學好還是0分上大學好。
因此對於校長們來説,當然是0分上大學好呀。畢竟面臨就業問題的,不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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