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玲：韓國不想放棄“中國夢”，又想要……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曉玲】

近日來韓國的電視新聞總讓人眉頭緊鎖。來自北極圈的寒流冰封了漢江、商街變得冷冷清清、青年人的體感失業率超過20%、朝鮮準備新的核試驗……在這些惱人的新聞中，唯有文在寅總統訪華的畫面裏閃爍着笑臉，令人心情舒展。韓國人正等待總統從中國帶回聖誕禮包。但中韓關係從未像今天這樣微妙，韓國人對中國的認識也從未像今天這麼矛盾，韓國人究竟期待什麼，恐怕連他們自己也很難釐清。正是因為存在這種複雜矛盾的社會心態，文在寅總統剛到北京，韓國社會就已經圍繞總統這次訪華的得失吵作一團。

中國已不再是落後國，如何與中國進行經濟合作？

提到中國，普通韓國人最關心的是與中國的經濟合作。1992年中韓建交以來，韓國企業憑藉技術優勢湧入中國，利用了中國的廉價勞動力和土地資源，也為中國創造了就業。那時的中國在韓國人眼中是經濟落後國。2000年以後，隨着中國引進外資政策的變化，在華韓國企業經歷了一次大浪淘沙。競爭力較弱的中小企業漸漸退出中國，韓國大企業則不斷擴大在華投資。在韓國人眼中，中國也從廉價勞動力供應地變為重要的銷售市場。

20多年來，韓國人一直以領先者的角度關注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尋找中韓經濟互補機會。但是近年來，韓國人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中韓產業發展水平日益接近。2017年8月，筆者圍繞韓國人的中國認知，面向1000多名普通韓國人進行了問卷調查，結果顯示，認為“首爾發展水平領先於北京”的不到一半（47.6%），認為“首爾和北京發展水平相似”的佔37.3%，認為“北京發展水平領先於首爾”的佔15.1%。在2009年的相似調查中，中國企業還未進入韓國人的視野。提起“中國製造”，只有極少數被訪者（17.8%）知道“青島啤酒”和“海爾”等少數品牌。但在2017年，85%的被訪者寫出了他們熟悉的中國品牌，其中“小米”、“華為”、“阿里巴巴”等高科技、互聯網企業的知名度最高。

文在寅出席中韓經貿合作交流會。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面對經濟不再落後的中國，韓國在把投資轉向東南亞的同時，也一如既往地希望強化中韓經濟合作，但今後中韓經濟要如何合作？這個問題目前正困擾着韓國社會。韓國的造船、汽車、手機等傳統優勢產業在中國接連走向下坡，韓國企業開始積極開拓二三線城市市場，韓國政府也鼓勵本國企業關注中國的“一帶一路”建設，從中尋找合作機會。正因如此，文在寅總統此次訪華帶來了龐大的經濟界團隊，而且放棄了上海，訪問了在“一帶一路”藍圖上佔據重要位置的二線城市：重慶。

既要“中國夢”，也要韓美同盟

調查結果顯示，韓國民眾認為，中韓兩國經濟合作的重要度為62分（滿分100分），遠遠高於中日合作（50分），與韓美經濟合作的重要度相當（68分）。但在安保領域裏，韓美合作的重要度為74分，遠遠高於中韓合作的重要度（58分）。換言之，無論中韓兩國的經濟結構如何變化，韓國社會在經濟合作中不會放棄“中國夢”，但同時在安保領域裏也不會放棄韓美同盟。

在朝鮮不斷推進開發核武器的情況下，韓國人的安全危機感不斷走向新高，對韓美同盟的依賴也被強化。儘管韓國國內對於“薩德”的功效不乏質疑，很多韓國人還是認為除了“薩德”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來緩解他們的危機感。既要搭上中國的發展快車，又不能放棄“薩德”。因此文在寅還沒到中國，韓國媒體就反覆講，希望總統此行能夠促使中韓經貿合作回暖，希望中國不要再提“薩德”問題，給這次中韓首腦會晤出了個大難題。

特朗普亞洲行時，與文在寅會晤

在李明博和朴槿惠兩屆保守政府執政的近10年裏，親美“保守派”的社會基礎日益壯大。2017年的調查結果顯示，假設中美出現軍事衝突的話，52.7%的韓國人選擇中立，但這一比例相比2009年的65.7%明顯降低，同時選擇“支持美國”的韓國人比例由30.1%上升至39.2%。目前，韓國的很多媒體甚至官僚體系都深受“保守親美派”的影響，這也使得文在寅的中國之行更加艱難。

保守媒體反覆批評文在寅政府針對薩德向中國作出的“三不承諾”，批評總統“討好”中國。文總統還未到北京，保守媒體就開始批評中國的日程安排怠慢總統。文總統到小吃店用早餐的“親民秀”博得了中國人的掌聲，卻被韓國媒體解讀為遭到中國冷待。王毅外長手搭文總統肩膀的親密舉動被解讀為傲慢無禮。

文在寅夫婦在京品嚐中式早餐，喝豆漿吃油條。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總之，文在寅還沒離開北京，保守輿論已經急忙宣告總統訪華“失敗”。這種輿論導向引發了韓國社會內部進步派的反感，親美保守派與支持總統恢復中韓關係的進步派已經吵作一團。

利用“大國”，但不做“小國”

儘管韓國社會對中國的認識非常矛盾，對中韓關係、韓美關係的理解充滿分歧，但他們的基本外交思路還是相似的：在中美之間巧妙騰挪，既獲取安全保障，也獲取經濟利益。從根本上講，韓國對待中國和美國的態度也是一樣的，沒有穩固的同盟，只有出於自身利益的利用。

以“朝鮮半島統一”這一問題為例，大部分韓國人不相信“中國支持朝鮮半島統一”，對這一問項作出肯定回答的韓國人只有7.1%，但相信“美國支持朝鮮半島統一”的韓國人也只有27.1%。既不信任又要合作，同時還要在兩個大國之間漁利，韓國總統需要具備高超的外交能力。對於文總統的中國之行，韓國人充滿期待：希望中國能夠遏制朝鮮開發核武器、希望中國幫助朝韓雙方找到對話的機會、希望中國在“薩德”等問題上展現“大度”、希望中國政府進一步推動中韓經濟合作。可以説，文在寅此次訪華的任務並不輕。

與此同時，韓國人在所有外交活動中都很重視“禮節”，生怕自己被看作“小國”受到輕視。因此，總統既要拿得回禮包，也要端得起架子，這又為文總統的中國之行提升了難度係數。自踏上訪華路程以來，文在寅總統的外交團隊一直強調中韓關係取得了可喜的進展，希望韓國輿論注重首腦會談的實際內容，但保守媒體卻一直糾纏於各種細節，並作出中國輕視韓國總統的結論。

總之，目前韓國保守勢力與青瓦台的外交思路存在較大的分歧，圍繞文在寅總統訪華，韓國國內輿論存在各種聲音。但即便存在各種雜音，中韓兩國無論在地區安保還是經濟、人文領域都有着擴大交流合作的基礎和發展需求。文在寅總統的訪問恰逢其時，中國也給予了積極回應，相信中韓關係會就此走入一個新的發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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