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豪:美國總統都有個“月球夢”,特朗普的能實現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石豪】
當地時間12月11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了他的第一份太空政策指令,宣佈美國宇航員將重返月球,並最終前往火星。
值得注意的是,45年前的1972年12月11日,正是阿波羅17號登月成功的日子,尤金·塞爾南與哈里森·施密特成為迄今最後兩位登上月球的宇航員。塞爾南已經於今年1月16日辭世,而已經82歲高齡的施密特則親自出席了特朗普的簽字儀式。

施密特為特朗普展示一個宇航員玩具
特朗普説,他簽署的這份指令將讓美國的太空計劃重新聚焦到人類探索與發現上來,這次去月球“不僅僅是去插國旗留腳印”,而是為未來的火星探測打下堅實基礎。在講話中,特朗普反覆強調的是“領導”、“領導力”,要讓美國重新成為太空探索的“領導者”,顯得壯志在胸,雄心勃勃。
作為目前唯一成功進行過載人登月的國家,美國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以先進的技術與大手筆的項目引領着世界航天發展的潮流。可如今,美國卻突然謙虛起來,白宮甚至在簽字儀式後專門發表聲明,解釋美國已不再是“人類太空探索無可爭議的領導者”。因此,我們不妨回顧一下美國曆任總統與航天發展規劃的歷史。
美國的航天技術發展可以追溯到二戰後的艾森豪威爾時代,在他的兩屆任期內,蘇聯發射了第一顆人造衞星斯普特尼克1號,世界為之側目,也令美國舉國震驚——一向以“落後”“粗糙”形象示人的敵國竟能完成此等壯舉,這令自認引領世界技術潮流的美國產生了巨大的危機感,史稱“斯普特尼克危機”。
在這種巨大的刺激下,1958年2月,高等研究計劃局ARPA成立,這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的前身;1958年7月,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成立,原國家航空諮詢委員會NACA隨之解散。可以説,儘管在任期初期並未重視航天技術發展,而讓死敵蘇聯捷足先登,但艾森豪威爾的一系列體制改革,為美國未來數十年的航天狂飆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
1961年,肯尼迪就任美國總統。這位被稱為美國太空計劃指揮官的總統,在入侵古巴的計劃遭到恥辱性失敗後,為重振美國人的自信,提升美國的國際影響力,並在航天領域打敗蘇聯,提出了著名的阿波羅登月計劃,要將美國人送到月球表面並安全返回。

著名的《我們選擇登月》演説
儘管1963年肯尼迪遇刺身亡,他的繼任者林登·約翰遜一直全力推進着阿波羅計劃,並最終於1969年獲得成功,以今天幣值計算,總共耗資1000億美元。值得一提的是,由於深陷越南戰爭泥沼,為避免把太空的控制權拱手送給蘇聯,約翰遜於1966年提出了著名的《外層空間條約》,禁止在地球軌道上、天體和外層空間佈置核武器,禁止在天體上建立軍事基地和進行軍事演習。時至今日,《外層空間條約》已成為各主要國家進行航天活動時默認的規則,有“太空憲法”之稱。

美蘇英簽署《外層空間條約》
從1969年到1972年,所有的阿波羅載人登月飛船都是在尼克松的總統任期內完成的,不過尼克松對於美國航天最大的貢獻莫過於在1972年批准了航天飛機的研發,這也將在未來數十年內成為NASA手中唯一的天地往返工具,也是未來數十年內載人航天技術的最高水平象徵。

尼克松與航天飛機
在尼克松之後的兩任總統,共和黨的傑拉德·福特和民主黨的吉米·卡特,都持續推動着航天飛機的發展,最終在1981年,航天飛機首飛成功。

1981年4月27日的《時代》雜誌封面:好極了!飛向新時代
同樣在1981年,里根就任總統,在他8年的任期中,經歷過1986年挑戰者號航天飛機爆炸的慘劇,他以一句“未來不屬於懦夫,未來屬於勇士”激勵人心,繼續推進航天飛機的應用。同時,他還提出了被稱為“星球大戰”的戰略防禦計劃SDI,意圖通過部署導彈與激光武器網絡,應對核導彈威脅。當然,SDI計劃並未完成,以那個時代的技術水平衡量也並不現實。

宣傳SDI可以抵禦蘇聯導彈的圖畫
1989年,老布什成為美國第41任總統。在1989年7月20日,人類登月20週年紀念日上,老布什宣佈了自己任期內的太空計劃——“自由號”空間站、2019年月球永久性基地、以及載人火星探測。由於預算在5000億美元以上,這個野心勃勃的太空計劃並未真正執行。
老布什的計劃中,唯一變為現實的是由“自由號”空間站發展而來的國際空間站ISS,於1998年——克林頓的第二個任期開始建造。1996年,克林頓政府公佈了自己的國家太空政策,該政策宣示美國的太空目標是通過載人和無人探測,增進對地球、太陽系和宇宙的認知,並且增強和保持美國的國家安全。

“自由號”空間站藝術效果
從2001年到2009年,小布什開始了自己的兩屆總統任期,與自己的父親一樣,他也提出了非常大膽的計劃:2020年重返月球,為載人探測火星和火星以遠做準備;要求NASA完成國際空間站建設,並在2010年前退役航天飛機。為此,NASA啓動了“星座計劃”:包括獵户座號載人飛船、牽牛星號月球着陸器、可複用的戰神I號客運火箭和戰神V號貨運火箭。

“星座計劃”全家福
2010年,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發佈了他的太空計劃:由於嚴重超支,星座計劃被砍,NASA的任務重心指向載人小天體探測,2025年實現載人小行星探測,到21世紀30年代中葉,實現載人登火。為此,需要在2015年前完成新的大推力運載火箭設計。

奧巴馬政府主導的小行星捕獲和載人探測計劃
接下來的故事我們就都知道了,特朗普的新政策事實上又砍掉了奧巴馬的載人小行星計劃,又回到了重返月球、登陸火星的路子上來。而事實上,我們不難發現,重返月球,是從老布什以來歷屆共和黨總統都要強調的,只不過完成時間一拖再拖,從2019年的永久月球基地,到2020年重返月球,到如今2017年,月球相關計劃終於再次啓動,美國用了幾乎30年的時間。
從美國總統太空政策的歷史中,我們不難看出,早期的美國航天發展規劃,能夠在總統更替中保持高速發展,新上任的總統一般不會對前任的重大規劃進行傷筋動骨的修改——哪怕前任名聲再臭、與自己的政治觀點再不一致。政策的連貫性有力地保障了超大型航天項目的順利實施,可以説是美國贏得載人登月這場戰爭的基礎。
而細細思量,這也許要“歸功”於冷戰背景下美蘇之間的競賽心態。數十年的空間技術競賽,令兩個超級大國不敢有絲毫懈怠,為了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獲得最終勝利,一切個人恩怨都能夠讓道。
隨着蘇聯解體,俄羅斯在經濟上一落千丈,丟掉了超級大國的地位,美國也事實上贏得了空間競賽。美國已經忘記了斯普特尼克危機,在這個星球上已經沒有國家能夠挑戰美國的領先地位。那麼此時投入令人咋舌的巨資重返月球、探測火星,也就必然會遭到大量質疑與反對。
而美國政治奉行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民主黨總統非但不會支持共和黨前總統的雄心壯志,反而會將重返月球作為政敵靡費公帑的口實予以撻伐,並在自己的任期內將前任留下項目的經費大加削減,甚至直接一刀砍掉,然後以自己的太空政策替換之——克林頓這麼做,奧巴馬也這麼做。而共和黨總統當選後往往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全盤否定前任民主黨總統的太空政策,重新樹立起月球-火星項目的大旗——這就是特朗普正在做的。

土星V號、航天飛機、戰神I號、戰神V號、戰神IV號、SLS第一和第二批次對比圖,從戰神到SLS,設計改變不少
從本質上來説,特朗普砍載人小行星探測,與奧巴馬腰斬星座計劃,並沒有本質區別。只是這樣反反覆覆地拉鋸,火箭和飛船的任務需求一變再變,設計一變再變,不變的是數十億美元的投入被浪費,變成“沉沒成本”,而航天任務卻仍然不能完成。
關於特朗普的重返月球計劃,以及NASA與之相關的深空門户空間站等方案,筆者會在未來的文章中繼續探討。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如果特朗普的太空計劃能夠變成現實,那對於其他航天國家,對於全人類,都將帶來難以估量的影響。在一切都非常、異常順利的情況下,也許特朗普能夠在自己的第二個任期結束前,像尼克松那樣發表一次激情澎湃的登月成功演説。
只不過,這需要特朗普先生有第二個任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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