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台灣歌手沈懷一| 他在“綠色恐怖”下創作紅歌
【採訪/觀察者網 馬雪】
12月26日,台灣創作歌手沈懷一為觀察者網的讀者朋友獻上兩首歌,在台灣“綠色恐怖”的肅殺氛圍下,仍高唱一曲《沁園春·雪》,感念毛主席。有讀者留言詢問,這位台灣同胞何許人也?
沈懷一,台灣創作歌手,作品曾獲台灣原創流行音樂大獎,入圍金鐘獎、金馬獎。台大哲學系畢業,在台大期間曾支持泛綠陣營,後離開泛綠團體,2001年,沈懷一高舉“社會主義救台灣”的旗幟參選“立委”。
一個音樂人為何要踏足政壇?當年,有位記者如此問他。沈懷一的回答很簡單,也很直率:“受不了了!”
今年6月,沈懷一受不了了,再度站了出來,在台當局“立法院”前絕食抗議蔡英文8800億(新台幣)的“前瞻計劃”,還自編了一首名為《八千八百億》的歌曲,諷刺蔡英文是不孝媳婦亂花錢。
現在,他在專心籌備《長征》專輯,《想家,就哭》和《沁園春·雪》就是其中兩首主打歌。作為唱作人,他想通過音樂去講述一些在台灣被遮蔽的歷史,促進兩岸的真正理解。
專輯發表後,沈懷一打算在台灣島內巡迴分享,邊唱邊講,介紹長征、中國共產黨以及國共內戰中被國民黨“修正液”塗掉的歷史。沈懷一還打算重走一遍長征路,去感受歷史現場。
以下為觀察者網對沈懷一的專訪內容。
觀察者網:為什麼會想到為毛澤東詩詞譜曲?
沈懷一:台灣民眾對毛澤東、對中國共產黨的黨史,整體來講是陌生的,有少數人會自己研究,但不會在教育系統出現,國民黨用“立可白”(修正液)把這些塗掉了,即使出現也是“妖魔化”的,以此塑造台灣民眾“恐共、反共”的心理。民進黨這些人當年接受國民黨教育,上台後也不注重去還原歷史。
我會東看西看,去了解歷史,那我兒子怎麼辦?我拿兒子的歷史課本翻一翻,就奇怪,怎麼這樣寫?他的歷史課本跟我小時候寫得一樣,短短那幾句,還是“妖魔化”。這都什麼年代了?我小時候國民黨“執政”,這樣子也就算了,現在民進黨上台,我兒子的課本依然沒變,那歷史怎麼被還原?所以我想取代台當局教育部門的職能,我對他們失望透頂。大陸已經改革開放四十年,台灣還在用幾十年前的東西。但是我人微言輕,我只是個創作者,我就用唱的。
30年前大陸很多音樂人曾把毛澤東詩詞譜曲,但他們多是美聲、民族的唱法,現在那種唱法受眾不是很多。這30年來,大概只有我在寫,我是搞搖滾樂、流行樂的,不是美聲唱法。
觀察者網:除了介紹毛澤東詩詞外,還有什麼其他的創作計劃嗎?
沈懷一:我正在籌備一張專輯,叫做《長征》(Long March)。通過這張專輯,介紹長征的歷史,介紹中國共產黨以及國共內戰相關的歷史。台灣的課本里只寫短短几句,看過也忘了,而且介紹長征也是負面的,大概就是國民黨將共產黨追殺得屁滾尿流,沿路逃竄。(笑)稍微瞭解一點歷史的人,看到這個就覺得很好笑。
蔣介石和國民黨會有這樣的心理反應也很正常,畢竟是失敗者。民進黨或者“獨派”現在也有這樣的心理。因為以前台灣有錢,現在沒錢,他們在情緒上是又羨慕又嫉妒,台灣有句俚語叫“丟臉變生氣”(意為惱羞成怒),就是説這種心態。
觀察者網:能簡單介紹下這張專輯嗎?這首《想家,就哭》是其中的主打歌?
沈懷一:這張專輯已經籌備幾年了,計劃有13首歌,現在在跑錄音室。
我想講出的是長征的現代性意義問題,長征是一個歷史事實,是一段過去的歷史,它很驚人,是中國共產黨九死一生、以小博大的創業奮鬥史,不僅改變了中國,也改變了全世界。但我沒有要搞哲學,我就講述一些在台灣被遮蔽的故事,把它唱一唱講一講,和大家做做分享。
《想家,就哭》是《長征》專輯裏很重要的一首歌,我是為長征路上犧牲的那些年輕人而寫。比如歌詞裏有寫“再寬的河流,也要強渡”,因為當時國民黨把一些渡口、橋封鎖起來,我有看過資料照片,但沒去過。當時第一、二、四方面軍,還有紅二十五軍四條路線,以第一方面軍規模最大、人數最多,出發的時候大約8萬多人。湘江戰役後,中央紅軍和軍委兩縱隊,已經鋭減到3萬人,剩下的人繼續走,同時又補了一些人,沿路窮鄉僻壤的家長想,我的小孩在這裏也沒有前途,也沒東西吃,不如跟着紅軍走,沿路一直補,最後到了甘肅的時候,剩下來的是幾千,死了十幾萬。十幾萬人的平均年齡是23歲,都是年輕人,23歲正好大學四年級或者畢業那一年,現在的人日子好過,那時候的人活下來都不易。
觀察者網:您在台灣唱過專輯裏的歌嗎?聽眾反映如何?
沈懷一:在台北、台中等地都做過小規模的分享會,因為現在大部分時間還在錄音。等專輯正式發表,我就要邊唱邊講,給台灣人介紹。實際上,去聽的人無論年紀,省籍、政治傾向,“統獨”立場如何,他們都聽得很開心,因為這段故事對他們來講都是陌生的。

沈懷一
比如唱這首《想家,就哭》,我就會給大家介紹一下那個路線,幾座大山幾條大河,幾組人馬在走,怎樣的一個戰鬥過程。我要帶領他們通過音樂去感受,把音樂作為一個平台,讓台灣的民眾能夠更加了解他們所陌生的長征、瞭解中國共產黨黨史,瞭解國共內戰歷史以及毛澤東的一些作品。通過歌曲,他們會看出毛澤東的文采,所具備的格局,會欣賞。

紅軍長征路線圖(圖源:中國網)
很多“獨派”或綠營的人會説,蔣介石帶着國民黨一堆人來到台灣,我們這個本來很好的地方變得很擁擠,這個時候有的人就會説人家日本人更有水平,所以要去“親日”。但天下那麼大,蔣介石為什麼偏偏跑到台灣,搞歷史要知道原因,原因就是國民黨也好、軍閥也好、買辦也好,你是跟帝國主義結合在一起,你建立出來的那個中國是在帝國附庸下的附庸國,那是你蔣介石和所有的軍閥們共同的夢想,你們要建立起的那個新中國,其實它不是什麼新中國,它是帝國主義的附庸,是新殖民地。
毛澤東始終能把硬邦邦的東西靈活化,他要讓工人聽得懂、讓農民聽得懂。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他要調研,而且他家是種米賣米的,他對菜市場的那個價格的漲跌很敏感,從小訓練到大在看民生問題。毛澤東很不簡單,要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這個實在是個非常難的任務。
現在台灣還在吵蔣介石的功過,一直吵一直吵,其實只是政治操作,要一直通過蔣介石來刺激你,讓你投票,衝動購買,完全沒有探討交流,這跟民主離得十萬八千里。
中國共產黨創業奮鬥的時候,他跟工人走在一起,跟農民走在一起,人家是跟工農羣眾走在一起,歷史證明蔣介石其實註定是失敗,這種買辦集團它註定是失敗。
觀察者網:之前的分享會,有沒有“獨派”的人鬧場?
沈懷一:目前還沒有,也許以後會有。有的人會在社交媒體上反對一下,但沒關係,小地方。
觀察者網:有計劃去大陸唱這些歌嗎?
沈懷一:有啊,我準備重走一遍長征的路線,一路從江西走到延安。也會去湖南發表,希望能夠更貼近毛澤東,去理解他,人走到那個現場會更有感應,不然平時看的都是資料、都是書。
不過兩岸巡迴,還是台灣更重要。因為台灣這一塊是空白,我希望能夠通過我這個比較特別的專輯——歷史音樂專輯,來促進兩岸的真正理解。
觀察者網:您會唱大陸的紅歌嗎?
沈懷一:會很多啊,《我的祖國》,《十送紅軍》、《我是小小兵》……我在大陸還經常去卡拉OK,因為很多大陸歌曲在台灣的KTV點不出來,除了革命歌曲外,還會點一些搖滾歌曲,比如鮑家街43號,張楚、何勇、崔健的啊,還會點朴樹、老狼、田震……這些台灣KTV都沒有,只好去大陸唱。
觀察者網:您去過大陸?是什麼時候開始對中國共產黨的歷史有興趣的?
沈懷一:我父親是福建漳州人,漳州市下面有八個縣,我父親那邊是東山島,一個很美麗的島嶼,盛產海鮮,也有沙灘。

沈懷一在紙上寫下家鄉的六級行政區名字:福建省漳州市東山縣康美鎮東沈村。
東山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早期福建、廣東人渡海來台灣的時候,很多都是從東山島過來的。東山島也是鄭成功的一個水軍的大本營,沿海都有鄭成功的部隊。
戰爭時期,國民黨通知“抓壯丁”,我父親被徵入伍,後來隨國民黨撤台,當時他還很小,後來在軍隊呆的時間也短,沒加入國民黨,那個年代就是這樣子。我從小就看着父親思念家鄉,我父親會説今天幾月幾號要拜拜爺爺了,我沒見過爺爺,只看到父親寫的一些家書,那時通信還要經新加坡中轉,後來是經香港,那時兩岸溝通的一個方式。
兩岸分隔是大悲劇。一直到我大學二年級,1988年,我陪父親回了老家一趟。回去一看很開心,我有很多親戚,不然我在台灣我只有我媽媽這邊一半的親戚。老家是一個村,叫“東沈村”,全村都姓沈,世代在那裏繁衍。那已經是29年前,我第一次去大陸。
觀察者網:後來去過幾次?對大陸什麼印象?
沈懷一:我幾乎年年都去,當年我是揹包客,每次去大陸先和親戚打打招呼,然後就去窮遊,每次都會找一些不同的地方。
窮遊的時候,我跟很多人聊天,不同職業、不同年紀、不同身份的人,我都跟他們聊天。慢慢地,我就忘了從小被國民黨“洗腦”的那一套了,大陸人很有親切感。
我到了朋友家裏或者到路邊的某個餐廳,就會看到很多毛澤東的畫像和詩詞,後來自己就去買了本慢慢看,但當時沒有想過後來會把它唱出來。
我之前看到一份資料,説台灣到現在好像還有2/3的人沒去過大陸,我覺得他們真的應該去看一看,不能只看新聞、看台當局的宣傳。第一次去大陸到現在29年了,明年就30年了,説實在的,我是看着大陸從那個時候的貧窮一直走到現在的,變化太大。
觀察者網:我在臉書上看到,您還唱過一首歌《東山之光 谷文昌》,這個很特別。
沈懷一:對,還沒正式發表。因為我是東山人,谷文昌書記將東山這個荒島變成了綠島,是東山的“開路人”,而且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當年父親三兄弟被國民黨“抓壯丁”去了台灣,按當時説法,留在東山的家人要被劃成“敵偽家屬”,時任東山縣委書記的谷文昌冒着政治風險,將“敵偽”兩字改成“兵災”,5000多户“兵災家屬”才得以重獲新生。
我在台灣發表這首歌,有人在臉書上罵,中國共產黨的官員,幹你什麼事啊。我説,這種中國共產黨的官員,值得全世界的官員來效法。

“四有”書記谷文昌(資料圖)
後來東山一個小學老師,跟我説將這首歌放給學校的小朋友聽,説聽了兩遍就都會唱了。因為我搞的是流行歌曲,旋律必須要好記,歌詞也能讓大家朗朗上口,才會有傳唱的價值。
觀察者網:你曾在2001年參選“立委”,作為一個音樂人,為什麼當時會想參與到現實政治中?
沈懷一:那是陳水扁剛上任的一年。以前都318投票,520正式上台。大概6月、7月的時候,陳水扁説,要繼續蓋核電廠,陳水扁和民進黨在整個競選期間都説要廢核。上班一個月,就説不能廢,和現在蔡英文一樣,我就覺得他欺騙我的感情。台灣核電廠都是美國淘汰的二手貨,總是這樣,收人家的二手貨,從軍艦到核電廠……所以那時,我覺得一定要出來講點話。
觀察者網:為什麼一定要選“立委”?
沈懷一:因為“立委”有“言論免責權”,而且媒體記者要持平報道,所以有機會讓自己的批評傳達出去。
觀察者網:當時也沒想過自己能否選上?有拜票嗎?
沈懷一:肯定選不上,但也很認真地拜票、宣傳。當時的口號是“社會主義救台灣”,擬了21條政治綱領,諮詢了很多朋友,也研究了很久。
觀察者網:那次競選“立委”失敗,對您有什麼影響嗎?
沈懷一:當作自己的儀式,告別年輕吧。33歲了,在大學期間支持泛綠陣營,看到民進黨上台後,越來越像國民黨,而且學的都是國民黨最差的地方,越來越失望。
觀察者網:這次民進黨又重新上台了,您怎麼看台灣如今的政黨政治?
沈懷一:目前來看,國民黨短時間很難翻身,我認為國民黨缺少糾錯機制。當初國共內戰時期,國民黨站在軍閥買辦的立場,自絕於廣大的人民羣眾。而民進黨打壓“統派”,也不是台灣的福氣。所以我自己通過唱歌介紹長征,介紹中國共產黨、中國革命,我講我的,沒人開除得了,除非我自己想閉嘴,沒人能讓我閉嘴,而且這也是我在行的。

6月27日,沈懷一到“立法院”外抗議蔡當局的“前瞻計劃”。(圖源:台灣聯合報)
觀察者網:您創作的目的是為了還原歷史,現在有一種所謂“天然獨”的説法,您有關注嗎?
沈懷一:我認為壓根沒有“天然獨”,沒有“天然”這種東西,一切都是製作出來的。如果歷史被國民黨和民進黨塗掉,那也有其他的東西能把修正液抹開。
我現在就是用藝術、音樂的方式,我認為這也是最有機會的方式,先還原歷史,把修正液撥開一點,才能更理性地討論。
我要討論的重點是,歷史選擇了正確的一方,跟工農、跟人民站在一起的中國共產黨,而不是選擇跟帝國主義靠攏的軍閥財閥。是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建立起了新中國,不是蔣介石和國民黨。
觀察者網:非常感謝,希望能聽到您更多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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