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俄大三角戰略轉圜 美俄會聯手遏制中國?
作者:顾善闻 郑永年

環球軍事按----特朗普當選總統以來,在國際關係和外交政策方面,人們討論或猜想最多的莫過於中、美、俄之間關係變化的可能性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特朗普會否轉向聯合俄羅斯來遏止中國。環球軍事特別推出江蘇戰略與發展研究院助理研究員顧善聞的文章《特朗普就職:美國版“安史之亂”的開端?》,從經貿、中美俄大三角關係和美國軍事霸權體系三個維度進行深度解讀,文章較長,我們分為上中下三期連載。
特朗普就職:美國版“安史之亂”的開端?——中篇 (上篇請點擊 ——特朗普若對華搞經濟戰爭 結局必悲劇)
作者:江蘇戰略與發展研究院助理研究員 顧善聞
特朗普的美國不會輕易放過俄羅斯
特朗普入駐白宮,輿論普遍認為最大的受益者是俄羅斯。分析指出,如果不是普京出動黑客部隊攻擊希拉里•克林頓,特朗普不可能這麼容易就當選。甚至有報道指出,特朗普將採納亨利•基辛格博士的“建議”,啓動“聯俄製華”的戰略,就猶如1972年至1989年時的“聯華制蘇”。但筆者認為,美俄關係的適度緩和或許會發生,但中美俄大三角的基本格局不可能被撼動。
飽受西方嚴厲制裁的俄羅斯經濟已然搖搖欲墜,除了核武器之外,普京手中幾乎沒有多少籌碼能夠和特朗普進行交涉。普京沒有力量要求特朗普承認烏克蘭、格魯吉亞等前蘇聯國家是俄羅斯的勢力範圍、西方不得干涉,更無力要求北約減少沿俄羅斯周邊地帶進行的軍事部署。普京拼盡全力“扶正”特朗普,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後者取消克里米亞危機以來西方高強度的對俄經濟制裁(至少是部分廢除),以實現兩國關係正常化,為病入膏肓的俄羅斯經濟贏得哪怕是短暫的喘息機會。通過介入美國大選以實現自身國家利益,這一招對俄羅斯來説早已駕輕就熟。當年,為了驅逐柏林的西方軍隊並謀求對美緩和,1960年美國大選之際,蘇聯領導人尼基塔•赫魯曉夫故意扣住被俘的U-2偵察機飛行員鮑爾斯不放,讓美國民眾看到對蘇強硬的執政黨共和黨實際上是多麼的軟弱無力,從而讓代表民主黨參選的約翰•肯尼迪以微弱的10萬張選票擊敗共和黨候選人理查德•尼克松,赫魯曉夫認為扣押飛行員這一舉動至少幫助肯尼迪贏得了50萬張選票,所以自己理所應當地可以要求後者給予“回報”。然而遺憾的是,在這兩位超級大國領導人屈指可數的幾年互動中,不但導致了扣人心絃的柏林牆事件,甚至爆發了舉世震驚的古巴導彈危機,後者幾乎引起毀滅性的全面核戰爭。美國統治集團、尤其是東海岸猶太精英的反俄傳統根深蒂固。如果説對中國“軟弱”僅僅是立場和利益問題的話,那麼對俄“軟弱”就是一個不可饒恕的道德問題,因為美國無數的猶太精英的祖輩都是遭到俄羅斯帝國或是蘇俄反猶勢力迫害而不得已拖家帶口以難民的身份流亡美國的,他們把對俄羅斯的復仇情緒一代代地傳了下來。1970年代尼克松和基辛格從現實角度出發推動對蘇緩和的時候,遭到了包括茲比格紐•布熱津斯基為首的猶太精英的強烈反對。作為波蘭的流亡貴族,布熱津斯基被認為是當世“最瞭解”俄羅斯行事方式和意圖的思想家之一。
中美之間更多的是國家利益的衝突,而美俄矛盾則參雜了太多個人和族羣的恩怨甚至血仇。可以想見,就任後的特朗普將被強勢的反俄權貴所重重裹挾,後者認為制裁是削弱俄羅斯的最優手段之一,實踐效果非常明顯。即使美俄將來可能會出現些許緩和,但短期內仍然不可能解除全部制裁。所以説,普京一定要做好“敗興而歸”的思想準備。
其次,欲“逆向操作”尼克松的破冰之旅,美俄聯手遏制中國,則更像是天方夜譚。且不論美國權貴精英一貫的反俄傳統,“小球帶動大球”的傳奇能夠出現,完全可以“歸功”於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和勃列日涅夫咄咄逼人的對華政策。如果不是蘇聯的大國沙文主義對中國的國家安全構成嚴重威脅,中美不會那麼快速地走近。目前,中俄儘管強弱易勢,但兩國關係幾乎處於史上最友好時期,既然中國沒有對俄羅斯採取任何富有攻擊性的外交和軍事姿態,那麼為何俄羅斯會為特朗普可能給予的“蠅頭小利”而主動“化友為敵”呢?況且,特朗普註定只是匆匆過客,反俄的美國主流精英遲早會復辟。要是普京連這些都看不出的話,他就不配再坐在克里姆林宮裏的總統辦公桌前。
對盟友的經濟依賴摧毀了美國合縱連橫的能力
依照正常的邏輯,從美國的角度看,中國崛起後,華盛頓應該主動緩和與莫斯科的關係,進而聯手製華。然而,無論是新自由主義,還是特朗普打算實施的保護主義,美國的經濟發展都難以再脱離全球化的軌道。美國早已不是上世紀50年代德懷特•艾森豪威爾主政時還多少能夠保持自給自足狀態的經濟體,現在這個超級大國的經濟已高度依賴全球供應鏈。保障供應鏈能夠以符合本國利益而高效運轉的,則是美國作為西方世界盟主的軍事霸權。
可是久而久之,美國本身也被自己的歐亞盟友所挾持。西歐國家和日、韓在美國的保護下,將有限的資金用於建立一套覆蓋全民的高水平社會福利網,並打造了出色的民用工業,藉助全球化的力量,更是成為了美國經濟不可或缺的強大供應商。一旦美國的軍事霸權崩潰,同盟體系勢必四分五裂。屆時,美國將很難再輕鬆獲得韓國和台灣地區的芯片、日本的機器人、英國的發動機以及德國的工業機械等維持經濟運轉所必須的設備和相關服務,那麼美國經濟將發生雪崩式大滑坡。正因為這樣,在美國軍事霸權和核保護傘支撐的聯盟中,哪怕是愛沙尼亞、立陶宛這類看似無足輕重的北約小國遭到俄羅斯的入侵,美國也必須出兵保護——只要盟主出現一絲猶豫,那麼從柏林到倫敦,從東京到首爾,保護傘下的這些重量級的盟友都會迅速因驚恐而“寒心”,它們都會擔憂下一個被拋棄的是自己。由“寒心”過渡到“離心”,有時往往只一步之遙。
任何一次對華或對俄“軟弱”都有可能威脅到美國的霸權並最終破壞其國內經濟的穩定,這也難怪美國已經不能像冷戰時那樣採取連橫之策對付主要敵人。現在美國只能同時對中俄示強,有時哪怕僅僅是口頭上的。恰恰是因為全球化和“去工業化”導致美國經濟的嚴重衰落,才使得這個超級大國只能單方面行使“帝國道義”,眼睜睜看着自己被那些“搭便車”的盟友所挾持,讓本國的重大外交政策陷入進退維谷、無法轉圜的陷阱中。要是這一局面再持續20年以上,甚至用不了那麼久,美國的國力就將被徹底耗盡。大大咧咧的特朗普,似乎也看到了這一前景。
冷戰時期,美國聯中成為可能,因為當時的蘇聯對中國構成了實際威脅。今天,中俄已經發展出很緊密的“戰略伙伴關係”,雙方都從中獲得了很大的利益。中俄兩國交往中,即使如西方一些人所説,還沒有高度的政治信任,但除了民間的一些糾紛外,兩國並不存在明顯的衝突點。中國不是美國,沒有帝國主義傾向,對俄羅斯不構成任何威脅。假如聯美製中,俄羅斯能夠從美國拿到什麼好處?無論是美國對克里米亞的承認,還是更多的國際空間,特朗普即使想給,也不見得能夠給得了。相反,在和中國的交往中,俄羅斯得到了很多實實在在的利益。不過,更為重要的因素是中國的不可圍堵性。
原題:特朗普與美國的“聯俄製中”
作者:鄭永年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
來源:獅説新語微信公眾號
在冷戰時期,美國曾為了遏止蘇聯的全球性擴張,而和中國結成“準”同盟。這一戰略最終導致了蘇聯的解體,美國成為世界上的唯一霸權。特朗普會不會重演這一戰略,來遏止日益被美國視為是“敵人”的中國呢?
這是未來世界政治格局的核心問題。如果是那樣,無疑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世界地緣政治的最大變革,不僅是中美俄三國關係的重構,也會影響其他較小的國家。對中國來説,這個問題的重要性不言自明。中國有太多的理由來警惕這個領域的任何細小變化。
人們的猜想並非毫無道理。首先是特朗普的個人因素。在競選過程中,他不時表達出對普京的好感。在美國精英圈中,特朗普可能是絕少幾個對普京有好感的政治人物。
當選總統後,在關鍵人事尤其是國務卿的任命上,他明顯傾向於要和俄國修好。特朗普一直淡化,甚至漠視美國情報部門有關俄羅斯干預美國大選的情報,並非沒有原因。另一方面,不僅對諸多對華鷹派的重要人事任命,已經引起中國的關切,而且在很多關鍵問題上,明確對中國頻頻施加壓力,包括台灣問題、南中國海問題和朝鮮問題。
更重要的是大國關係的客觀規律。冷戰結束以來,美國對中國認知一直處於變化中。冷戰時期,中國是美國的“準”同盟,藉此對抗蘇聯,但時間並不長。蘇聯解體後,美國需要重新確認中國是競爭者還是合作者,是敵人還是潛在盟友。各種概念都出現過。在政策實踐層面,美國也使用過不同的方法。
特朗普中國政策受制約
在正面的一端,美國製定過“接觸中國”政策;有條件地承認中國的大國地位,但須承擔國際責任。在負面的一端,也出現過各種遏止和圍堵政策,例如小布什時代的新保守主義。奧巴馬總統期間,美國更是明確了“重返亞洲”戰略,利用南中國海問題給中國帶來了巨大的外交壓力。
特朗普是否會促成升級版的“重返亞洲”、實現“聯俄製中”戰略大轉移呢?他是否會明確地把中國界定為競爭者或敵人,而實施對中國的圍堵政策呢?如果他想做,能夠成功嗎?一些趨勢性因素已經存在,不管他意圖推行什麼樣的中國政策,都會受這些因素的制約。
首先,特朗普會把施政重點放在美國國內。美國作為世界警察,已經在全球過度擴張,在維持世界秩序方面早已感到力不從心。奧巴馬已經開始調整政策,進行適度的收縮,尤其在中東地區。這個趨勢在特朗普治下仍會繼續。
特朗普在競選過程中,明確提出要把重點置於美國的國內建設,並提出諸如再工業化、吸引資本回美國、實行針對中國等的貿易保護主義政策建議。如果成為美國政策,會對中國產生巨大負面影響。不過,很難把這些解讀為是美國“圍堵”中國的舉措。
特朗普是否會實行“聯俄製中”,實際上由三個部分組成,即“聯俄”“制中”和中俄關系,可以依次分析。
首先是“聯俄”。在一定程度上,這部分可能是特朗普的一廂情願,因為缺少有效的工具去實現。特朗普拿什麼和俄羅斯做交易?最有可能的是克里米亞。因為在這個問題上,俄羅斯被西方孤立,美俄一直沒有具有實質性的交往。恢復與美國和西方的交往也是俄羅斯所需要的。
但問題在於,如果美國承認俄國對克里米亞的主權,又如何處理與歐盟和北約的關係呢?烏克蘭問題是俄羅斯和北約之間的地緣政治利益之爭,克里米亞只是鬥爭的臨時結果。即使美國在北約內部佔據主導地位,要北約集體讓步也是不容易的事。
更為重要的是俄羅斯這個國家的特點。歷史上,俄羅斯和美國同為帝國主義式的擴張型國家。隨着美國的收縮,俄羅斯的勢力範圍已經進入中東地區。美國如果繼續收縮,俄國周邊的一些國家和地區就要開始擔心,俄羅斯是否會再次成為帝國主義國家。歐洲到現在為止仍然是美國最重要的盟友。特朗普要和俄羅斯做交易,和歐洲盟國就會發生直接或間接的衝突。
再次,在雙邊關係上,美俄關係實際上很簡單。在冷戰期間,兩國除了核武器的對峙外,沒有實質性關係。冷戰結束後,這種情況儘管改變,但兩國仍沒有發展出緊密的經貿關係,能“交易”的東西很少。
最後,美國國內對俄羅斯尤其是對普京的民意,與特朗普的“親俄”意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美國的建制派(不管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對俄態度都很強硬,相信普京是美國的敵人。這種認知在美國民眾也很主流,尤其是俄羅斯被認為深度干預美國的這次選舉,威脅了美國民主的生存與發展。
第二方面,“制中”的可能性很高,但實施起來很難,或者成本很高。首先是中美的雙邊關係。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全球化是中美兩國共同推動的,在很長的過程中,兩國發展出前所未有的經貿關係,以至於一些美國學者曾經把兩國關係稱為“中美國”,即高度的互相依賴關係。
這種深度的互相依賴關係,並非特朗普在短時期內可以分解的。即使特朗普所宣稱的要對中國產品徵收高進口税,操作起來也不容易。中國是一個開放的經濟體,美國和其他西方經濟體在華都有大量投資。美國如果徵收高進口税,也會影響在華的美國和西方企業。
在國際層面,幾乎在所有關鍵問題上,中美都需要合作,包括核不擴散、氣候變化、國際公共服務等。兩國不是一種簡單的雙邊關係,而是當今國際關係的兩根主柱,少了哪一根都不行。在中美合作中,美國本身也獲得了巨大的利益。如果美國在這些大問題上不合作,本身也會成為犧牲品。最明顯的就是在伊朗、朝鮮和氣候等問題上。多年來,美國精英界對此有清醒認識。
中國已有能力掌控大局
中美雙邊和國際層面的合作關係,也是過去很多年中美建設“新型大國關係”的基礎。這個概念由中國提出,儘管美國沒有全盤接受,但也意識到中美關係是一種非常複雜的關係。
中美之間的衝突主要是區域性的和間接的,即圍繞着南中國海問題,中國和美國的一些盟友之間的衝突。但從過去兩國交鋒的經驗看,中國已經顯示出很大的掌控能力。中國承認“海上航道安全”是各國的關切,也保障海上航道安全。美國拉着盟友來對抗中國,在很大程度上是失敗的。
在美國支持下,菲律賓多年和中國對抗,但沒有得到任何利益。因此,很容易理解菲律賓新總統調整對華政策。實際上,為了國內的發展,東南亞各國都在不同程度上調整對華政策,以謀取共同發展。在南中國海問題上,經過幾年的較量,中國已經佔據主動地位。不管美國如何行為,中國有能力掌控大局。
在本區域,只有台灣問題有可能成為中美之間對抗的焦點。不過,除非美國準備好為台灣同中國正式開戰,否則台灣問題所發揮的效應也很有限。台灣是中國所有核心利益中的核心利益,如果台灣鬧獨立,中國會不惜一切為統一而戰。但台灣只是美國手中的一張牌。
實際上,中國從1996年台海危機後,一直在為解決台灣問題做準備。如果台灣主政者給大陸這個機會,大陸是不會放棄的。
第三,俄羅斯是否願意被美國所“聯”,共同“制中”。在冷戰時期,美國聯中成為可能,因為當時的蘇聯對中國構成了實際威脅。今天,中俄已經發展出很緊密的“戰略伙伴關係”,雙方都是這一“戰略伙伴關係”的利益相關者,從中獲得了很大的利益。
中俄無論從雙邊、區域還是國際層面,都有很好的合作和溝通。在兩國的交往中,即使如西方一些人所説,還沒有高度的政治信任,但除了民間的一些糾紛外,兩國並不存在明顯的衝突點。中國不是美國,沒有帝國主義傾向,對俄羅斯不構成任何威脅。
如上所説,俄羅斯能夠從美國拿到什麼好處?無論是美國對克里米亞的承認,還是更多的國際空間,特朗普即使想給,也不見得能夠給得了。相反,在和中國的交往中,俄羅斯得到了很多實實在在的利益。
不過,更為重要的因素是中國的不可圍堵性。儘管中國的發展是開放式的,但中國一直走自主發展道路。中美互相依賴,但中國內部的發展對美國的依賴性並不很高。1949年之後,美國曾經多次想圍堵中國不成;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美國更沒有能力來圍堵中國。
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後,中國一方面和國際社會更加整合,同時也培養出自己的內部發展動力機制。這些年,在外貿減少的情況下,內需社會得到了很快的發展。在國際上,隨着西方已經無力引導全球化,中國更成為全球化的領頭羊。
特朗普的確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巨大的不確定性。如果他足夠理性,中美合作仍然繼續是主流;但如果他理性不足,會加速美國的衰落。對中國來説,理性和冷靜便是一切。
特朗普勝選以後,美俄都對此表達了改善雙邊關係的意願,預計雙方會迎來一個比較實在的“蜜月期”。在敍利亞問題上的合作可能會超出正常思維;美國在解除對俄製裁問題上可能會加速;承認或者默許克里米亞入俄;甚至特朗普把俄羅斯當作上任後第一個出訪國家我們也不應感到奇怪。但是由於雙方理念不同,結構性的矛盾根深蒂固。
原題:曉偉説俄——解讀俄羅斯外交新變化(2017-01-14)
作者:王曉偉
原發布:曉偉看世界微信公眾號
2016年對於俄羅斯來説是極其不平凡的一年,世界局勢繼續深度變化,俄羅斯作為世界大國依然可以各種國際事件中看到它強大的身影。這一年,俄中關係達到新高度,俄美繼續冷眼相看、在敍利亞問題上互不相讓,歐盟對俄製裁仍然沒有放鬆…… 展望2017年,俄羅斯將如何在世界政治格局中繼續發揮影響力?面對特朗普的上台,俄羅斯將如何應對?新年伊始,察哈爾學會就這些熱點問題採訪了察哈爾學會研究員、俄羅斯莫斯科國立大學外籍教授、中國政法大學歐洲研究中心研究員王曉偉,以下為採訪實錄:
察哈爾學會:首先您能總結一下2016年中俄合作有哪些亮點嗎?
王曉偉:2016年,是《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簽署十五週年,兩國元首年內實現了五次會晤,對兩國關係及時做出了新的戰略規劃和部署,中俄全方位的戰略協作已經遠遠超出了雙邊範疇,成為維護世界和平的一塊重要的壓艙石。
除了兩國元首實現五次會晤以外,中俄兩國還有總理之間的定期會晤,議會間的會晤和交流,兩國執政黨之間的對話機制,中共中央辦公廳與俄羅斯總統辦公廳也簽署了合作認定書等。同時,兩國還有五個聯合委員會,分別是:政府首腦定期會晤委員會、人文合作委員會、軍事技術合作委員會、投資委員會、能源委員會,這是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的情況,反映出中俄全方位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的特殊性。
此外,兩國加強了在安理會的協作,多次聯手否決了西方國家提出的有關敍利亞的一些不合理的提案。
2016年中俄兩國在意識形態和對外宣傳方面共同語言越來越多,雙方對外宣傳的媒體交流非常頻繁,兩國不斷強調要共同對抗、反對“顏色革命”以及西方所謂的“民主輸出”,同時兩國都反對篡改二戰歷史。
在經濟上,2016年,兩國在經濟領域達成了一系列的重要協議。俄羅斯允許中國繼續收購俄羅斯能源企業的股權,雙方達成了中國高鐵境外落地——莫斯科到喀山的高鐵項目。同時,兩國一致同意把中國的“一帶一路”戰略構想與俄羅斯的歐亞經濟聯盟戰略以及中國“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與俄羅斯“振興遠東”的計劃和戰略有機的結合。
中俄“海上聯合--2016”軍事演習得以順利實施,這是兩國海軍首次在南海進行聯合軍演。中國軍隊在俄羅斯舉行了軍事比賽,兩國軍隊還在莫斯科舉行了首次模擬導彈防禦演習。另外兩國還在2016年敲定了俄羅斯向中國出售蘇-35戰機和S-400防空導彈武器系統的協議,首批蘇-35戰機已經在年底運抵中國。無論是蘇-35戰機,還是S-400防空導彈系統在俄羅斯都是非常先進的武器。另外兩國安全情報部門的合作也得到了繼續加強。
整體上看,中俄兩國2016年的合作是富有成效的一年,碩果累累的一年。
察哈爾學會:去年12月普京簽署了新版的《俄羅斯國家外交政策構想》,您能簡單地解讀一下新版政策嗎?新版《構想》中俄羅斯依然強調了對華關係的重要性,但是卻將獨聯體國家列為外交的優先發展方向,您認為俄羅斯這樣做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
王曉偉:俄羅斯曾經在1993年,2000年,2008年和2013年出台過《俄羅斯國家外交政策構想》(以下簡稱《構想》)作為國家和領導人執政期間外交政策的綱領性文件,在最新版的《構想》中,我覺得和2013年的版本有很多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
首先我們要知道《構想》作為一個綱領性的文件,它的制定是有一定時間週期性的。我們發現這個《構想》和2015年、2016年的外交政策還有很多相似之處,但是在文件裏我們發現並沒有出現“俄美重啓關係”這樣一個對美國的政策。我個人認為應該是這個文件的制定時的真空期的問題,俄在制定《構想》的時候沒有將“特朗普上台”這個因素考慮進去。
一是,這次的《構想》主要闡明瞭俄羅斯發展大國關係、削減軍備、打擊國際恐怖主義方面所持有的立場和他的態度。呼籲建立平等互利的夥伴關係,表示它對“不友好行為進行有力的回擊”。二是,《構想》和普京的國情諮文以及年底的普京記者招待會上的調子有所不同。三是,俄羅斯對北約東擴會破壞俄羅斯與西方之間對等的這種安全原則方面沒有相應的變化。俄羅斯認為北約的東擴會破壞俄羅斯與西方之間的這種對等的整體安全原則,加深歐洲大陸的裂痕。對這一條俄國還是非常敏感的。四是,無論是面對在軍事、政治、經濟方面的任何壓力,俄國都不會承認美國在國際法框架外行使司法管轄權,“保留對不友好行為採取這種強硬回擊的權利”。
這次的《構想》仍然強調了中俄關系的重要性,強調中俄兩國在關鍵問題上的立場是一致的,是地區和全球穩定的基本要素。表示“俄羅斯將繼續同中國發展各領域的合作,共同應對新的挑戰和危險,構建一個全面、平等的戰略協作夥伴關係。”2016年,俄中在聯合國安理會、金磚國家、上合組織、G20等國際組織的合作是非常緊密的。
而且這裏有必要講一下就是俄羅斯和中國都推行“多極世界”的理念,這個理念和美國推行的“世界警察”和“一超獨大”的理念有分歧甚至是衝突。當前所具備的這種條件使中俄之間產生了非常大的自然相互吸引的力量。所以説,常年以來,俄羅斯一直把中國擺在很重要的位置,今年來看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值得注意的是,俄羅斯今年把中亞地區的國家列入了優先發展的方向。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中亞一些國家在蘇聯時期就一直從屬於蘇聯,而且俄羅斯也一直與中亞國家有着藕斷絲連的關係。俄羅斯一直將中亞視為自己的“後花園”,所以説加強同中亞的關係也是天然形成的。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中亞地區近年來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已經成為各種勢力交匯的地方,包括美國以及中國從經濟上的影響。這使得俄羅斯感覺到了在這一地區影響力的削弱,產生了危機感,因此説他把中亞地區國家作為他的優先發展的對象也是可以理解的。
整體上看這個《構想》還是比較客觀的,符合了當前俄羅斯國際關係、外交方面的實際需要。儘管普京的國情諮文和年終記者招待會的調子有出入,但是《構想》作為綱領性的文件並不具備強制力,所以説俄在實際實施外交行為時會做出一定的調整。
察哈爾學會:俄美“雙普”互動頻繁,您認為俄美現在是否就已經進入了“蜜月期”?這種“蜜月期”會持續下去嗎?
王曉偉:俄美關係目前降至了冷戰以來的冰點,特朗普勝選以後,“雙普”互動頻繁,俄美可能呈現出冰火兩重天的局面。縱觀冷戰後,俄美關係發展演變的過程,我們不難發現,無論雙方是否有意願改善關係,兩國關係往往從趨穩,相對友好,又滑向衝突對抗,然後又是重啓。俄美關係陷入這種循環式怪圈的深層次的原因還在於兩國全球戰略、國家安全和地緣政治利益迥異,結構性矛盾難以削減。
美國自冷戰以來一直對俄奉行既“接觸”又“遏制”的戰略,旨在削弱和打壓俄羅斯的政策,當前看來仍然沒有實質性的改變。在國際事務中,美國一旦涉及俄安全和戰略利益問題,常常是漠視俄方利益,採取的是一超獨大,或者是“世界警察”的理念。
俄羅斯則希望建立國際政治新秩序,推崇的是多極世界的理念,反對美國霸權思維和單邊主義的做法,努力維護俄自身的國家安全和地緣政治利益。
特朗普勝選以後,美俄都對此表達了改善雙邊關係的意願,預計雙方會迎來一個比較實在的“蜜月期”。在敍利亞問題上的合作可能會超出正常思維;美國在解除對俄製裁問題上可能會加速;承認或者默許克里米亞入俄;甚至特朗普把俄羅斯當作上任後第一個出訪國家我們也不應感到奇怪。但是由於雙方理念不同,結構性的矛盾根深蒂固,兩國關係能否長期穩定發展仍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再次發生逆轉掉進“魔咒”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根據訪談內容整理,只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察哈爾學會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