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報:讓農民擁有鄉村敍事話語權
近日,湖南衞視《嚮往的生活》熱播,這檔真人秀記錄三位明星“守拙歸園田”的村居生活,表達了對逃離喧囂、回到農村、呼吸自然空氣的嚮往,體現了以勞動為美的價值觀。播出4期,該節目收視率始終名列晚間衞視綜藝節目前三。
但筆者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首先,在農村,不是掰幾個玉米就能過日子的。筆者是在農村長大的,深知這一點。認為一分耕耘必定換來一分收穫,僅僅是千百年來農民的美好願景。筆者清楚地記得有一年,油菜長勢喜人、菜籽顆粒飽滿,可是正待收穫,一場過早到來的暴風雨把油菜籽全部打落在地裏,一家人坐在田邊哭了很久。面對天災、人禍的無奈與無力,無疑是農村生活的另一種真實。
其次,節目中很少見到農民,即便有,也是一個多次串場,只知道撓着頭懵懵笑的小李。在這裏,嚮往的農村是一個沒有農民的農村。沒有農民的農村,怎麼能叫農村?它只是明星們的想象。
城鄉之間的彼此想象是雙重的。30多年來,農村人從小就被教育長大後一定要到城裏去,那裏充滿機遇,可以實現夢想,代表着先進和現代。反過來,城裏人則覺得農村生活是山清水秀、田園牧歌、親近自然的詩意棲息。
這個想象從來都不是平等的。農村人來到城市把城市建設得更美好,同時意味着城鄉差距的拉大,將自己置於“留不了城市,回不去家鄉”的困境。而來到農村的城裏人,要麼是將農村視為落後地帶,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按照自己的意願去改造它、發展它,要麼是從農村的生態性、差異性、神秘性中看到了消費的可能,滿足了自身的好奇、同情與優越感。不管怎樣,處於弱勢被動地位的總是農民和農村。
我們要反思的是,為什麼電視屏幕上充斥着所謂精英對農民“他者化”的想象,甚至出現了春節“返鄉體”中的各種“假新聞”?為什麼聽不到農民的聲音了?
今年春節期間,筆者在浙江省縉雲縣調研,看到了很多生動、感人的民間文化活動。比如榧樹根村的一場鄉村春晚,通過這場晚會,我看到農民主動地整合鄉村資源,將返鄉的打工者、大學生、創業青年、附近小學幼兒園的教師、鄉鎮文化幹部,以及熱愛文藝的村民都動員起來了,以文化的方式凝聚人心,探索村莊未來的發展方向。
農民不是沒有書寫,也不是沒有表達,只是他們不是用文字書寫,他們用自己的實踐、行動書寫了國家和民族的歷史。因為對農村的體會,沒有誰比農民更深切;對重建農村美好家園的期盼,沒有誰比農民更強烈;對於農村文化復興的途徑,更沒有誰比農民更瞭解農村的歷史、當下與未來的各種資源。農民才是農村的主人和文化的主體,他們必須擁有話語權。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青年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