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珥:“全球化”何以催生怨氣蔓延
作者:雪珥
約20年前,每逢“五一”我都去離辦公室不遠的悉尼證交所前,觀看反全球化示威者與警方的衝突,那是當時瞭解西式羣眾運動的直觀窗口。各種國際經濟協作會議,也往往成為反全球化的舞台甚至戰場。
彼時的反全球化,不少左翼示威者甚至打着鐮刀斧頭的紅旗。他們中的大多數絕對想不到,反全球化運動會在全球化受益最多的發達國家獲得眾多擁躉,甚至有朝一日美國總統也會(至少看上去會)加入他們的行列。
全球化程度最為徹底的地區,恰恰對全球化質疑程度最高。這種令人弔詭的現象可被稱為“怨婦化”——人人都覺得自己在全球化中吃虧了。
經濟學家及全球化的支持者們可以擺出無數事實與數據,説明全球化如何推動經濟與社會的進步,增加人類的福祉,甚至以此得出“反全球化者需要的僅是心理醫生”的結論。但任何對事實與數據的更細緻分析都可以得知,全球化的宏大敍述之下,的確存在着嚴重、甚至不斷加劇的發展不平衡及貧富分化。這不僅存在於人與人之間,也存在於一國之內的不同區域之間,以及不同國家之間。比如,中西部的發展問題,就同時困擾着中美兩個大國。全球化進程中的受益不均,是導致“怨婦化”的最直接根源。畢竟,“完美市場”永遠只是經濟學中的一個假設而已。
“怨婦化”當然有社會心理原因。不同地域、行業、階層間廣泛存在着信息不對稱,這與信息技術發達程度無直接關係,不是“能”與“不能”的問題,而是“願”與“不願”: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性本能,導致大多數人放大自身的艱難,富者如此,貧者更如此。
“怨婦化”當然也源於價值觀的缺失。在全球化進程中,普遍出現價值觀的虛化、異化及工具化,導致在信仰層面上最後防線的失守,拜金超越膚色,攀比不分種族,不滿與怨憤得以瀰漫。而這個時代的價值觀旗手們,尤其是各國主流媒體,嫺熟地將價值觀本身作為獵取利益的工具。“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成為精神分裂的典型。相比赤裸裸追逐利益的“真小人”,這樣的“偽君子”更具破壞性,更消耗社會信任。
更有甚者,一些力量刻意利用“怨婦化”,從中漁利。儘管這些力量的旗號不同,甚至左右對立,但其反建制的共性十分鮮明:將“問題”上升為“主義”,將“技術”上升為“意識形態”;長於抱怨、拙於修補,樂於破壞,不屑於建設。當今之世,但凡民粹主義、保護主義、孤立主義等思潮或運動的背後,無不活躍着操縱者們的陰影。
當美國陷於“怨婦”之手,中國卻展現出“巧婦”的理性與責任。中國領導人日前在達沃斯指出,把困擾世界的問題簡單歸咎於經濟全球化,既不符合事實,也無助於問題解決。
需提醒美國人,同時我們也需時刻警惕:“怨婦”永遠成不了“巧婦”,卻可能成為“潑婦”。一旦“怨婦化”潰爛成為“潑婦化”,這對人類將是前所未有的挑戰。(作者是澳大利亞華裔學者、盤古智庫學術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