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暢銷小説幻想中美大戰 美國竟成了受害者
●是虛構現實的科幻小説，還是基於現實的戰爭預言？
警惕“幽靈艦隊”背後的幽靈
——從美國軍事題材暢銷書《幽靈艦隊》説開去
楊宇傑
內容導讀
“幽靈艦隊”不是二戰之中葬身太平洋的日本海軍艦隊，也不是科幻小説裏與地球人大戰的外星飛船，它是封藏在4個美國軍港的“美國國防後備艦隊”，也是2015年美國出版的一本軍事題材暢銷書。這本由軍事專家虛構出來的“未來中美俄大戰”故事一經出版立刻風靡美國，不少美軍高級將領和政策制定者都公開推薦表示認可。那麼，這究竟是本怎樣的暢銷“神作”，該如何認識該書大賣的深層原因，該怎樣看待軍事專家虛構的未來戰爭，帶着這些問題和思考，請看本期我們為您推出的分析專稿。
號外!美國突遭軍事打擊：俄軍戰機從“庫茲涅佐夫”號航母上起飛，對美駐日嘉手納基地進行空襲;中國的“天宮三號”太空站也按既定作戰計劃，對美國多個衞星系統發起攻擊;遠在上海的中國黑客們引爆早已植入美國計算機網絡的病毒;夏威夷瓦胡島上的美軍基地、港口和艦船也遭到魚雷、導彈等輪番攻擊，再次上演二戰時珍珠港遭襲的慘劇……是的，你沒有看錯，在一本由美國軍事專家撰寫的口碑暢銷書裏，中俄聯手，對美國發動了一場旨在先發制人的陸海空天網一體化戰爭。今天，就讓我們從這本名為《幽靈艦隊》的暢銷書説開去。
不同尋常的暢銷書
暢銷書常有而軍事題材不常有。作為一本描寫“中俄與自滿美國之間未來大戰”的軍事題材暢銷書，《幽靈艦隊》多少有些不同尋常。
首先是作者背景不同尋常。兩位作者都是美國資深的防務安全研究人員，其中彼得·辛格供職於“新美國基金會”，奧古斯特·科爾為“大西洋理事會”工作。這兩個蜚聲國際關係和國家安全領域的智囊身份，直接説明了二人的專家資質。
第二個不尋常，是《幽靈艦隊》一書的內容。這本長僅110頁，由前言、後記和四部分正文組成的暢銷書，大量引用《孫子兵法》，描寫歷史事件，不時出現軍事術語和武器裝備名稱，文後竟然還列出了374條註釋，處處都在一本正經地提示讀者：我們是認真的，你們要看仔細!
第三個不同尋常，是該書產生的影響。除了吸引廣大軍迷和科幻發燒友外，《幽靈艦隊》還在美軍內部引起巨大反響：不僅入選美國軍隊的推薦讀書單，成為軍內研討、講座引用的參閲資料，還被寫進動態簡報，為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提供決策參考。美國《外交政策》雜誌網站認為它“觸動了五角大樓的心絃”，讓美軍官兵警醒，去思考該如何應對數字時代的大國衝突。顯然，閲讀這樣一本“作者、內容和影響力”都非比尋常的軍事題材暢銷書，我們看到的，絕不應該只是故事。
在故事與想定之間
《幽靈艦隊》是由軍事專家講述的戰爭故事，這本身就讓它有了幾分微妙特徵。在正文之前的題記裏，兩位作者特別聲明本書“只是小説，並非預言”，但在文末的後記中，他們又卒章顯志般強調指出：書中故事都“有其現實依據”。那麼，夾在這題記與後記之間，小説的正文究竟講述了一個什麼故事？它更應該被理解為虛構現實的小説呢，還是基於現實的戰爭預言？
首先，讀故事，看熱鬧。我們可以發現，《幽靈艦隊》描述了一場中美俄悉數捲入的未來“世界大戰”，囊括大國對手、末日情結以及“專業”軍味兒三大賣點，很容易就能抓住讀者，並將其帶入逼真而驚心動魄的未來戰場。小説設想，“二戰之後80餘年”的某天，中國發現了埋藏在太平洋馬裏亞納海溝底部的油氣資源，為防美從旁阻斷，遂聯手俄羅斯，發動了一場針對美國的先發制人突襲戰。
小説第一部分，作者用大視野總覽了交戰各方在大戰將臨時刻的狀態，從巡航太平洋的美國海軍軍艦，到位於海南島的中國軍事基地，從中國高層會議室內凝重的殺氣，到美國駐華大使館酒會上的刀光劍影，折射出兩位作者對世界格局、安全態勢、價值體系等大命題的自我認知，以及對中國戰爭理念和開戰邏輯的主觀臆斷。
小説第二部分，全景式描繪了夢魘一般的珍珠港遇襲新場景。這場虛擬的戰爭從網絡和空天打響：地標上海，清一水兒年輕黑客構成的神秘中國網絡戰部隊，通過互聯網掀起風雨;332千米高空，中國“天宮三號”空間站上的宇航員，攻擊了美國空軍的WGS-4寬帶填隙衞星系統、海軍的UFO特高頻後繼衞星系統以及NASA和美國能源部聯合發射的帶電粒子探測器監測衞星;美駐日嘉手納基地，俄羅斯的四代半戰機米格-35投下了4枚重達1300公斤的KAB-1500温壓彈;夏威夷的軍港和基地，正在品嚐咖啡、衣衫不整的以及玩着遊戲的美國軍人們，目瞪口呆看着“林肯”號核動力航母在爆炸產生的氣浪中晃動，軍艦也冒着黑煙、燒起大火，船體面臨分崩離析;一名美國海軍陸戰隊飛行員終於登上F-35戰機，卻在空中看到他所在中隊的戰機碎片般散落地面，自己成了唯一升空作戰的飛行員……總之，世界頭號軍事強國美國遭遇突襲，其狀慘不忍睹，其痛不堪承受。
第三部分，夏威夷陷落，美國發起反擊。除了正面戰場的激烈較量，值得注意的是，小説描述了美軍師法昔日對手，運用其在阿富汗、伊拉克戰場學到的叛亂戰術，騎着山地車，躲避着中國無人機的跟蹤追擊，在敵後開展起了埋炸彈、設伏擊的游擊戰。當然，書中也穿插了涉及價值觀和理想信念的間諜戰。總的看來，中美俄大戰的戰場，從陸海空天網各域，延伸到了酒吧、大學、船塢、碼頭，交戰雙方處處針鋒相對，美國逐步扭轉戰局。
第四部分，自詡“代表正義”的美國不出所料打贏了這場決定我們星球命運的“世界大戰”，以勝利者的姿態向古往今來的“英雄們”致敬。
透過故事看細節，我們分明看到那支以中國為主要對手的美軍，以及它所開發出來的系列作戰概念。眾所周知，“中國威脅論”在美由來已久而且頗有市場，但美國從全球反恐戰爭中脱身，一些人逐漸鎖定中國為“同等對手”，開始全面準備“遏制和打贏潛在大國對手”的戰爭，卻還是近十幾年的事。
無論是2010年針對大國對手“反進入/區域拒止”挑戰推出的“空海一體戰”，還是2012年聚焦“作戰進入”需求推出的“聯合作戰進入”概念，或是2014年瞄準戰略“抵消”積極經略“公域”的“全球公域進入與機動”聯合概念，劍鋒所指之處，不乏中國的影子。
對比《幽靈艦隊》的故事與“空海一體戰”設計的作戰想定，可以看到不少明顯的雷同：對手都是中國，戰場主要都在西太平洋地區，都是美軍遭到突襲，都有美軍轉入持久戰的橋段，戰爭方式都帶有“空海天網一體化打擊”的突出特點，“奪取主動權”“保持並拓展主動權”兩大戰役階段，以及太空網絡致盲、導彈防禦、防空系統壓制、遠程突擊、前沿作戰支援等幾大戰役行動都在小説中有所反映。
此外，近年來在美軍大熱的混合戰爭理論、無人機“蜂羣作戰”、聯合奪島作戰、賽博空間作戰等理念也能在該小説中找到影蹤。為保證“(書中所提)技術、趨勢都有現實依據”，小説作者還專門發表文章，對文中提及的中國軍隊武器裝備的情況進行了研究。上述種種情況表明，《幽靈艦隊》故事情節契合美軍最新作戰概念，儘管刻意保持了小説的虛構成分，虛中有實，實中有虛，但與真實的“作戰想定”其實有其內在聯繫。
無處安放的“幽靈”
作為一本防務專家撰寫的軍事題材暢銷書，《幽靈艦隊》包含了不少知識點，涉及重大歷史事件、重要國家間關係、大國博弈原理、新舊作戰概念、裝備技術常識等內容。比如，文中大量引用孫子兵法中的內容：“夫兵久而國利者，未之有也”“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等英文譯文多次出現。
但是，作為一本積極推銷美國價值觀和戰爭方式的虛擬故事，該書又充滿了傲慢的道德優越感和意識形態偏見。比如，美國作為“先發制人”戰略的首創者和積極踐行者，戰後主要局部戰爭無不是在其領導甚至直接策動下開戰的，但在《幽靈艦隊》一書中，“先發制人”卻赫然成了中國手中的利器，美國搖身一變成了“受害者”;現實世界裏，操縱國際油價大打石油戰爭公認是美國自己，到了小説裏，為了油氣資源不惜發起戰爭卻變成了中國。從這個角度講，與小説書名《幽靈艦隊》直接呼應的，根本就不是作者希望指代的那支休眠在4個美國港口的龐大國防後備艦隊，而是潛藏在美國政治軍事精英心底腦海那個揮之不去的心魔：為了維繫美國21世紀全球霸權地位，始終不遺餘力地妖魔化中國，對內，通過爭取更大國防預算支持軍事擴張，對外，通過恐嚇其他國家巧施離岸平衡手段。可惜了，這個“幽靈”無處遁身，人人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