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包子雷”式偽英雄主義，寒了英雄的心

“抗日神劇和偽歷史劇是我堅決不會碰觸的題材，因為這牽扯到正確的歷史觀的問題。”近日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全國政協委員陳道明如是説。打量充斥着熒屏的影視劇作，不難找到這番話的現實對應——槍打飛機、褲襠藏雷、手撕鬼子、包子炸雷……相似的戲碼屢屢出現在大眾視野中。其實，這些在民族的心理傷疤上縱情想象、盡情創造的偽英雄劇，非但不能讓抗日英雄得到“被注意”的寬慰，反而會寒了他們滾燙的心。

之所以替英雄們寒心，原因有三。最主要的是，背離常識的雷人情節，把艱難的抗戰歷程演繹得如兒戲般輕鬆。相比於熒屏，真實情況顯得低效而笨拙，這很大程度上消解了英雄的努力，也消解了犧牲的意義，彷彿無需百萬將士灑熱血，只需三五戰神抖威風。其二，它讓人誤解英雄。彷彿英雄之所以成為英雄，不再是因為敢犧牲的革命勇氣與家國情懷，而是因為以一當百的特異功能。其三，自己為之付出生命的事蹟，被這樣肆無忌憚地編排，竭盡想象誇張之能事，驚愕、戲謔、調侃遠遠沒過了致敬。

淺層地看，劇情的虛假是偽英雄主義的“偽”之所在。但其實，熒屏形象之偽只是表徵，真正“偽”的是創作者對英雄、對歷史的尊重與敬畏，只有含有極大的注水成分，才會打着致敬英雄的旗號，做着消費英雄形象、消解英雄意義、寒英雄的心並從中獲利的事，才能一次次試探着大眾的心理底線，透支着社會忍耐能力。

在一些神乎其神的抗日神劇中，“抗日”已經退縮為一個歷史場景，其內核已經被偷換成偶像劇、科幻劇甚至愛情劇。重心已從“向歷史致敬”偏離到“把故事講得精彩刺激”。如此扭曲的歷史觀背後，是非常精明的利益算計——誇張的情節設置，很容易讓一部劇成為熱門話題，讓一些主創名聲大噪，讓一些面孔為眾人熟知。

近年來，常見有識之士呼籲“重拾起對抗日英雄的關注”，把聚焦在小世界、小生活裏的目光分割出一些，投射到英雄的身上、投射到民族的來時路上。事實上，我們的問題不在於對英雄關注得不夠多，而在於不夠純粹。關注的目光中夾雜了太多對利益的覬覦、對名氣的垂涎、對市場的預估，將“英雄”視為源源不斷的題材庫和賺取眼球的刺激點。為了挖掘幾許碎銀，把民族的傷疤、話題的嚴肅統統置於不顧，也絲毫不顧及英雄的感受，甚至誤以為這種不切實際的神化，會喚起大眾對英雄的膜拜、尊重與緬懷。

事實上，英雄之所以為人尊重，不是因為帶有刀槍不入的神性光環，而是因為“雖然力量很渺小但毫無保留、不怕犧牲”的熾烈精神。他們就是普通人，他們用最粗陋的武器、最簡易的裝備守護着最不容侵犯的家園。他們的偉大，是以平凡人性為襯布才得以映現，不是靠特異功能來點睛。

因此，向英雄們寄去遙遠的敬意，必須要收回嬉皮笑臉的表情，必須擊破神乎其神的影視鬧劇。讓打量英雄的目光迴歸純粹、迴歸人性，才是對他們真正的尊重。用無限豐富的想象把偽英雄架在虛構的神壇上，只會讓真英雄在熒屏的熱鬧之外沉默嘆息、心生寒涼。

文/王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