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那坡天池哨所哨長:動員女婿當哨兵 兒子接班
我為祖國守界碑
——記廣西那坡縣天池國防民兵哨所哨長凌尚前
■解放軍報記者 陳典宏 費士廷 特約記者 羅文義
陽春四月,南國邊陲,晨曦微露。廣西那坡縣天池國防民兵哨所哨長凌尚前,又一次帶領哨兵踏上邊境巡邏路。
他的前方,一塊代表祖國主權的界碑,矗立在高高的山脊;他的身後,祥和平靜的村莊,升起裊裊炊煙……
從意氣風發到白髮盡染,他在這條蜿蜒崎嶇的邊境線上,走了整整36年;他熟記每一塊界碑的座標方位,熟悉這裏的每一座山,每一棵樹,每一條溪流,每一塊石頭……
旭日陽光裏,凌尚前全身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遠遠看去,像極了遠處山脊上那尊神聖的界碑。
“守衞哨所,就是守護家園”
炮火,是那一代生長在邊境孩子的成人禮。
像那個年代生長在邊境的大多數孩子一樣,戰火給凌尚前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一次,凌尚前目睹寧靜的村莊被炮火炸成一片廢墟,親眼看見昨天還生龍活虎的解放軍戰士,第二天全身蓋着白布被抬下戰場……
“他們比我大不了幾歲,為了保衞我們,把命都丟了!”從那時起,保家衞國的信念,就在壯族青年凌尚前的心底紮下了根。他兩次報名參軍,因為個頭小,沒能如願。
1981年3月,聽説天池哨所招哨員,凌尚前主動報了名,成了一名光榮的國防哨兵。
站在哨所,一抬眼就可以看見自己成長的村莊,這讓第一天走上哨位的凌尚前,從心底升騰起一種神聖的使命感:“守衞哨所,就是守護家園!”
當年哨所條件異常艱苦,水、電、路“三不通”,哨員除了巡邏,還要下山背水,上山砍柴。當地流傳一句順口溜:“要想守在天池山,就得準備做神仙;就算過了苦累關,還需意志堅。”
“哨所再小,也要有人守;邊境線再長,也要有人走。跟犧牲的解放軍戰士比,我吃這點苦算什麼。”懷着這種樸素的想法,36年間,哨員換了一茬又一茬,凌尚前始終初心不改。
一年一年走下來,這條邊境線讓凌尚前看到了自己的價值。
哨所守護着11塊界碑和全長8公里的邊境線。一次,鄰國在某號界碑拓寬巡邏路,推倒了一棵界竹越過我邊界0.5米。凌尚前當即帶領哨兵,依據相關法律條款,讓鄰國及時回填改造了道路。
“守哨所不是小事情,一不小心就可能造成國土丟失。”這件事,讓凌尚前愈發覺得自己做的事有意義,乾的是了不起的大事。36年來,凌尚前妥善處置邊情百餘起,上報邊情信息2000多條。
一條路,一輩子。凌尚前説:“小草不起眼,一樣經歷四季春秋。只要還能幹得動,我願意一直幹下去!”
“錢可以不賺,界碑不能不守”
天池,名字動聽,卻沒有碧波盪漾,只有連綿的羣山。
哨所坐落在海拔900多米高的半山腰上,一年中大半年是雨霧天氣,蚊蟲、毒蛇、蜈蚣是“常客”。界碑所立之處人跡罕至,巡邏時“上坡氣喘喘,下坡腳打閃”。
一次巡邏,一場瓢潑大雨當頭澆下,一名哨兵腳一打閃滾了下去,凌尚前伸手去拉,也被巨大的慣性帶了下去,兩人滾出10多米,幸好被一棵樹卡住。看着腳下幾十米深的懸崖,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半天才緩過神來的凌尚前,又一瘸一拐帶領哨兵走向界碑。
還有一次,凌尚前帶隊巡邏時,左手無名指被一條腦袋長得像“插頭”一樣的毒蛇咬傷。雖然撿回一條命,但他左手無名指關節已經不聽使喚,連手套都戴不上去,落下了終身殘疾。
長年在山裏行走,凌尚前患上了嚴重的風濕病、腰痛病。腰痛得厲害時,身子都直不起來。剛過54歲,卻明顯比同齡人蒼老許多。
守着艱辛,也守着清貧。在凌尚前所在屯的32户人家裏,只有他家住的還是四處漏風的木瓦房。兩年前,在縣人武部的幫助下,他家才蓋起了新房,但至今都沒裝修。
凌尚前不是沒有發財的機會。離他家不遠就是國家一類口岸平孟口岸,不少村民靠做邊貿生意發了財。哨所管轄的8公里邊防線上,好幾條小路是不法分子眼裏的走私“黃金通道”。一些親朋好友見凌尚前一家日子過得緊巴巴,“開導”他説:“你要是腦筋轉轉彎,怎能這樣守着金山缺錢花?”可凌尚前卻説:“錢可以不賺,界碑不能不守。我要想發財,還會等到今天嗎?”
今年1月,他動員女婿趙天皓放棄月收入五六千元的貨運生意上哨所當了哨兵。他還多次叮嚀兒子凌宇 ,等他幹不動了,要來接他的班。
這些年,在凌尚前的感召下,村子裏先後有80人報名參軍,163名邊民上哨擔任哨員,其中堅守5年以上的有50人,堅守10年以上的有14人。
“哨所就是他的命根子”
凌尚前的家離哨所只有5公里,直線距離也就1公里。他一個月有4天休息時間,可為了讓離家遠的哨員回家團聚,他經常幾個月都難得回家一次。
“我不是個好爸爸,也不是個好兒子。”聊到子女與父母,凌尚前內心滿是愧疚。父母離世的那些日子,凌尚前好幾次躲在哨所無人角落裏,默默地獨自落淚。
對相濡以沫的妻子黎蘭新,凌尚前更為愧疚。儘管哨所離家只有幾公里,可他們一直過着“牛郎織女”般的生活。36年來,為了讓他安心守哨,黎蘭新照顧老人、耕田種地、養育兒女,一個人扛起了一個家。
當地是喀斯特地貌,每年春耕時,遇到下雨,村民們都會趕在農田被雨水淋濕鬆軟時去犁地。黎蘭新嫁給凌尚前後,一遇到雨天,這位過去從未犁過地的柔弱壯家女,自己就趕着黃牛下了地。犁田這種男人乾的事,從此在她手中沒斷過。
黎蘭新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要老凌有空時陪她去逛一次縣城。妻子的這個願望,凌尚前不知道承諾過多少次,可一次也未能兑現。
儘管偶有怨言,但黎蘭新真正從心裏懂得自己的男人。在家裏,她拿出一大摞獎狀和證書,自豪地告訴記者:這些,全都是各級給他的榮譽——有市裏、自治區、軍區頒發的獎狀,有優秀共產黨員、敬業奉獻模範、優秀哨長等證書。去年,他還榮立了二等功……
“他哄我,其實就一句話:我守着哨所,你守着家。這軍功章裏,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説起這些,黎蘭新的眼睛裏亮閃閃的。隨後,她又補充一句:“哨所就是他的命根子,不讓他守哨,真是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