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敦球：美國緣何提出對朝鮮“開創和平”

與危機四伏、劍拔弩張的4月相比，朝美關係和朝鮮半島局勢進入5月以來似乎發生了一系列人們想像不到的變化，即美國在某種程度上調整了對朝鮮的政策。這些微妙的變化雖然還遠未修成“正果”，但至少比兵臨城下要好。

進入5月以來，美對朝政策與態度的變化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美國總統特朗普對朝鮮釋放的友好表態。特朗普5月1日在接受彭博社專訪時指出，在一定條件下，會“榮幸”地同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會面。5月17日，特朗普對韓國總統特使洪錫炫表示，雖然當前處於施壓制裁階段，但只要條件具備，有意通過接觸開創和平。但他也説，不會為了與朝鮮對話而對話。這是美國總統特朗普在談朝核問題時首提“和平”一詞。這表明美國對朝核問題由軍事手段解決在向和平方式解決轉變。

二是美朝啓動非官方對話，相互摸底。韓聯社5月8日報道稱，朝鮮政權有關人員和美國相關民間專家8日在挪威奧斯陸郊外一酒店啓動1.5軌對話(又稱一軌半對話，主要是相對民間的二軌對話而言，指的是由政府官員和民間人士共同參與的、以討論政策為主要目的的對話)。這是美朝自去年11月中旬在瑞士日內瓦接觸以來時隔6個月再次會面。日本朝日電視台5月7日報道稱，朝鮮外務省北美局局長崔善姬日前經由北京啓程赴歐洲，將與美國民間專家進行對話。有分析指出，由於不久前美國政府放棄前總統奧巴馬推行的對朝“戰略忍耐”政策，而推出“最大限度的施壓和干預”的新對朝政策，且韓國也處於新政府即將成立之際，因此，此次對話很有可能是一次試探性對話。對話總比對峙好。

三是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對朝承諾“四不”。蒂勒森5月18日在會見韓國總統特使洪錫炫時表示，美方曾表示將不尋求朝鮮政權更迭、不尋求搞垮朝鮮政權、不尋求加速南北統一、不尋求為跨過“三八線”找藉口，將説到做到。即蒂勒森向朝方承諾“四不”。無疑，這也是“開創和平”的積極信號。

四是美國防長馬蒂斯表示，不使用軍事手段，尋求國際合作來解決朝核問題。馬蒂斯5月19日在五角大樓舉行的發佈會上指出，解決朝核問題的最佳方式就是尋求國際方案，有效對朝鮮施壓。馬蒂斯説：“如果採用軍事手段，將造成難以置信的悲劇，因此美方努力的方向是通過與聯合國以及中國、日本、韓國等國家合作，尋求解決朝核問題的辦法。”

此前眾多分析認為，美國已經從兵力部署、武器裝備集結和後勤保障等方面做好了對朝戰爭的準備，並預測在4月爆發朝鮮半島戰爭的可能性。但是，戰爭沒有發生，預測落空。儘管當時美國在某些方面做好了戰爭的準備，也並不意味着戰爭就一定會爆發。因為戰爭並不等於純軍事，更多是由政治因素決定的，在半島開戰涉及面廣、危害性大，任何單方面的戰爭衝動會都受到多方面的因素制約。美國為什麼沒在4月對朝開戰，主要原因有以下幾個：

首先，強大的中國是朝鮮半島穩定有力的保障，中國堅持通過對話協商解決朝核問題，制止了一場戰爭。在剛剛過去的緊張的4月，中美兩國元首互動頻繁，朝核問題和朝鮮半島局勢是兩國元首討論的重要問題之一。應特朗普總統邀請，習近平主席4月6日至7日在美國佛羅里達州海湖莊園同特朗普總統舉行中美元首會晤。外長王毅向媒體介紹了會晤情況：在朝鮮半島核問題上，中方重申堅持半島無核化、堅持維護半島和平穩定、堅持通過對話協商解決問題。之後，習近平同特朗普4月12日和24日通電話，多次商談朝鮮半島問題。兩國元首半個月內兩次通話，一個月內3次商談半島議題，這種密度不多見、不尋常。4月26日，外長王毅在柏林與德國副總理兼外長西格馬·加布里爾一起會見記者被問到朝鮮問題時説：“持續進行核導試驗當然違反安理會的決議……而不斷在半島周圍實施軍事演習，顯然也不符合決議的精神。”他表示：“至於爆發戰爭的可能性，1%的可能性都不行。”顯然，正是由於中國堅定地堅持原則，制止了一場在朝鮮半島可能發生的戰爭。1950年，中國政府明確警告美國，美軍如越過“三八線”，中國軍隊必然干預。但當時的美國決策者戰略誤判，以為中國只是説説而已，結果鑄成大錯。美國此番收手，也應該是吸取了歷史教訓。

其次，韓國進步勢力增強並反對對朝開戰。由於朴槿惠“閨蜜門”親信干政事件爆發，特別是朴槿惠被彈劾下台之後，親美派的保守勢力受到嚴重衝擊並走上分裂，實力大為受損。同時進步勢力在韓國抬頭。4月的民調顯示，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文在寅為代表的進步勢力以明顯的優勢領跑韓國大選，而文在寅的對朝政策理念與朴槿惠政府只對朝強硬施壓的政策有着根本不同，主張同朝鮮接觸對話，並反對武力解決朝核問題。在此背景下，如果美國貿然在4月對朝開戰，不僅得不到韓國新政府的支持，而且還會在韓國社會引發抗議浪潮，甚至會爆發反美浪潮，美國不得不有所顧忌。

最後，可怕的戰爭後果令美國卻步。王毅在4月26日説：“朝鮮半島不是中東，這個地方一旦出現了戰爭，那後果是不堪設想。”馬蒂斯也説：“這(戰爭)將造成難以置信的悲劇。”這絕不是駭人聽聞。朝鮮擁有強大的軍事實力，正規軍超過100萬，包括特戰部隊在內的各軍種齊全，遠非當年的伊拉克和利比亞所能比擬的。朝鮮具有強大的反擊能力，暫不考慮朝鮮是否會使用核武器，據不完全統計，韓國現在至少擁有7座核電站、25座核反應堆(日本更多)，均在朝鮮中短程導彈覆蓋範圍之內。如若開戰，半島必將毀於一旦，給本地區乃至世界帶來怎樣的災難恐怕不難想象。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説，和平是靠實力來維護的。 (作者為浙江大學韓國研究所客座研究員、中國社科院朝鮮半島問題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