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報:我一直在清理高考的遺產
雖然對考生而言,高考是一種恐懼性的存在,但成功跨越高考之後,人生的開放性就顯現出來。
我的高中母校是一所毛坦廠中學式的學校,當然,如果嚴格進行比較,可能我就讀過的高中算是毛坦廠中學的低配版。在這種環境之下,我對於高考的總體感覺是一場基於恐懼導致的攻擊,而且這樣的攻擊必須獲勝,沒有後退餘地。因此,高考的競爭性、殘酷性在很早的時候,就通過母親苦口婆心的勸誡、校長威嚴肅穆的講話、老師鄭重其事的闡述不斷對我進行提醒。
18歲是青春萌動的年紀,也是目無規矩的年紀。就在高考前的6月2日,因為下午自習課實在太過無聊——我認為該複習的早已複習過,所以約了幾個同學偷偷溜出去,去羽毛球場打羽毛球。結果,幾乎很少會在那個時間出現在教室的班主任發現了4個空位,然後氣沖沖地來到羽毛球場訓斥我們。每天傍晚學生都會跑步,那一天的晚跑,我們4個人被罰站在操場中間,眾目睽睽之下,雖然不比遊街,但也算赤裸裸地示眾了。
臨近高考,為何老師還會這樣懲罰我們呢?我後來才想明白,因為需要殺雞儆猴,提醒其他學生不可以像我們這樣目無學校規章。好在有膽量逃課的人,一般也不至於太畏懼高考。我們四個“逃課者”都考得不錯,除我之外,其他三人更是超常發揮。
高考前的這個小插曲,比之高考更加讓我印象深刻。因為具體到高考本身,其實跟模擬考沒什麼區別,如果一定要找出最大的區別,那就是那一年高考試卷真的太容易了。那一年,英語、數學這種傳統拉分科目,題目都容易得不像話,而這也衝擊了班裏原先的考試排名。
當然,高考背後的意義不一樣,它決定了我們可以上什麼層次的學校。雖然對考生而言,高考是一種充滿恐懼的存在,但成功跨越高考之後,人生的開放性就顯現出來。的確,高考之於我,就是一種工具,從知識到思維方式,從人生觀到心智成長,高中應試教育的效率其實極低。但藉助高考這個工具,我進了一所名牌大學,而這也在客觀上奠定了我之後的許多人生際遇。
首先是愛情。高考結束的那個晚上,我就給暗戀的女生打了電話。儘管我們彼此都不知道説什麼,都顯得非常陌生——因為高中後兩年幾乎沒有説過話,但解除高考的重壓之後,我獲得了打電話給她、約她的自由。這是青春期的男生本應享有的權利,直到高考結束,我才擁有這一權利。而到大學之後,我可以完全自由自在地亂翻書,這種亂翻書的副產品就是我的知識面得到了擴大,談吐都有了提升。到了大三寒假,我暗戀的女孩已經對我刮目相看,不得不説,改變的原點也是高考。
高考的本質特徵就是競爭,所以,很可能“成王敗寇”。因為進入一所不錯的學校,所以我得到了不錯的教育資源,我十分尊敬的幾位老師,都是77級、78級的大學生,他們都畢業於北京大學、杭州大學這樣的知名高校。而課堂內外與他們不斷交流之後,我逐漸發現了自己的學術興趣、人生志趣。
必須要提及的是,好大學擁有更多的保研名額。我的成績只是中等,卻依舊獲得了免試研究生的資格。所以,在好的平台上,我得以避免捲入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考研”大戰,繼續到另一所名牌大學深造。
我享受了高考帶來的好處,應該感謝高考。但從“人”的發展角度看,高考及其背後的一整套教育方式,已經在遠離高考之後的日子裏,令我越來越不適。現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在重新思考高考與他的關係。我並不希望他重走一遍他的父親曾經走過的路。當然,我也不認為放任自流就是正確做法。我想,在教育方式上,我需要不斷清理高考留給我的遺產,也需要不斷摸索新的教育方式,並在實踐中幫助他獲得高質量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