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斌：我陪德國“統一總理”科爾最後一次訪華

6月17日凌晨，遠在柏林的德國朋友告知我德國前總理赫爾穆特·科爾16日上午在路德維希港家中去世的消息。雖然早已知道科爾先生2008年以來健康狀況逐漸惡化，但他去世的消息還是令我感到意外和震驚。手捧着科爾2006年送給我的親筆簽名回憶錄，這位戰後德國及歐洲偉大政治家的音容笑貌重現在我眼前。

2006年9月，我有幸和德國外交部首席翻譯白蘇珊女士在京陪同科爾先生和其當時的女友邁科·裏希特訪華。初次見到科爾先生，立即折服於他的高大身軀：1.95米的身高令任何出現在科爾面前的人都覺得對方氣場強大。

但在與科爾先生近距離接觸的幾天中，我很快發現，在他高大的身軀裏有一顆友善、樂觀、平和的心。

在華訪問那幾天，科爾先生不願乘坐專門為他準備的轎車，而喜歡和隨行及陪同人員一起乘坐麪包車。為了他上下車方便，我們請他和女友裏希特坐在前排。他常常將長長的手臂搭在嬌小的裏希特肩上，看着他們幸福的樣子，我們發自內心地為這對相知者祝福。科爾常常説，在2001年第一任妻子漢娜羅勒因病自殺去世後，裏希特女士是上帝賜予他的最大的幸福。

在北京的那幾天，科爾先生時常高興地回憶起他擔任德國總理期間的4次訪華經歷，特別是其中3次與鄧小平等中國領導同志會面的場景。他動情地説：“當德國人自己都懷疑德國統一是否可能時，鄧小平等中國領導人自始至終支持德國統一。鄧小平堅定地認為，德國是一種語言、一種文化、一個國家。為説明這一觀點，小平先生還戲謔地問我，席勒是東德人還是西德人?”

中國領導人對歐洲一體化堅定支持的態度也令他頗為感動。他説：“在很多歐洲人懷疑歐元的時候，鄧小平先生指出，歐洲需要自己的貨幣，歐元要與美元一樣堅挺。”基於中國領導人對德政策的一貫性，科爾視中國為可信賴的夥伴。他堅定地認為“中國悠久的文化傳統以及中國的美好未來，是中德兩國合作的基礎。”這一判斷也使得他不為身邊人及達賴的勸阻所動，1987年在第二次作為聯邦總理訪華時，科爾訪問了西藏。

在科爾先生結束對中國的訪問離京那天，他從釣魚台國賓館的樓上下來，主動提出與賓館的服務人員合影，感謝他們的精心照料。到了首都機場休息室，我拿出早些時候在德國買的科爾先生回憶錄的第二卷，懷着忐忑的心情，小心地詢問裏希特女士可否請科爾籤個名。裏希特大方地説“直接找赫爾穆特，沒問題”。我走到科爾先生身邊，他爽快地拿出筆，堅持先在書頁上寫上我的名字，之後再簽名。特別令我沒想到的是，科爾先生回國後一週，中國駐德使館的朋友打電話跟我説，科爾先生又將他回憶錄的第一卷手籤後讓辦公室工作人員送到使館，請使館轉交給我。這令我十分感動。

去年，科爾先生的最後一本書《憂心歐洲》中文版面世，他的夫人出於信任，又請我為中譯文做出版前的最後校對，並請出版社將之前出版的科爾的全部書籍寄給了我。

作為歐洲一體化的積極倡導者和踐行者，科爾呼籲，德國的統一和歐洲的一體化是一塊金牌的兩個方面，“我召喚所有人在歐洲統一的道路上以火熱的內心、冷靜的理性共同前行。”這就是科爾這位歐洲政治家最大的遺願。▲(作者是北京外國語大學德語系主任、教授，中德人文交流機制研究中心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