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被拆，何以如此重罰（人民時評）

不管對一個城市還是一個國家而言，善於繼承才能善於創新

上海，一個引發輿論譁然的焚琴煮鶴之舉，果然應了“一查到底，絕不姑息”的重諾。6月23日，該市靜安區公佈對鉅鹿路888號優秀歷史建築被業主違法拆除事件的調查結果，決定對違法行為人王某罰款人民幣3050萬元，責令其在10個月內恢復建築原狀。同時，對相關政府責任部門及10名責任人員進行嚴肅問責。

為了一棟舊房子的被拆，如此鉅額的經濟處罰，如此眾多的官員和責任人被問責，不僅僅在上海，就是在全國範圍也算首例。

鉅鹿路888號，不算文物保護建築，上海何以如此重懲？其意義想來並不僅僅是亡羊補牢，亦能開一時風氣。

要讀懂一個國家，不僅要看其光鮮亮麗的名片，也必得走進舊城古村的深處；要讀懂一個城市，不光在新起的高樓，而更需看老宅的滄桑。一磚一石，一窗一牖，後面都是鮮活的故事，鋪陳着人事代謝、薪火相承的浩蕩信息。

在城市的迅猛擴張、更新中，老宅子成羣地消失。然而，歷史人文也是有温度的，要有温暖的載體。梁漱溟先生對中國文化的定義是“中國人夙昔生活所需要之一切”，夙昔的一切，是打開當代中國的一把鑰匙，是欲説還休的鄉愁，也是發展的鏡鑑。

被拆的鉅鹿路888號，是90多年前的英式花園住宅。設計者是從俄國戰俘營逃到上海的匈牙利人鄔達克，他還設計過“遠東第一樓”國際飯店，大光明電影院，《義勇軍進行曲》的首次演奏地點、鉅艦般的武康大樓……上海用7年光陰，給了他一段人生逆襲的傳奇，也將他設計的25個項目列為上海市優秀歷史建築。然而，濃蔭下的沉鬱優雅一夜委地。事件經媒體報道後輿論譁然，懲處也來得很重、很快。

重懲背後，能看出上海人的痛心疾首。畢竟，老房子外觀或可恢復，原有的歷史氣息卻難以復原，損失難以用金錢估量。這樣的霹靂手段，毋寧看成是一記強勁的警鐘，以警來者，特別是警示基層政府部門：必須杜絕類似行為，讓依法保護歷史建築、傳承歷史文脈，成為全社會共識。

畢竟，老房子是在老城區眾目睽睽之下被拆。一向深具規則意識的上海應該反思，具有一定文物價值的老建築，怎麼會如此脆弱，乏人保護？確如上海市一位政協委員追問，“為什麼保護建築被破壞半年沒有人管？”

對破壞歷史建築“一查到底，絕不姑息”的堅決態度，驚覺保護歷史建築時不我待。不久前的上海黨代會報告，有一處很浪漫，“建築是可以閲讀的，街區是適合漫步的，公園是最宜休憩的，市民是尊法誠信文明的，城市始終是有温度的。”鉅鹿路老宅的命運，讓我們知道，實現這一切還有坎坷。

我們擁有的歷史只有一個，而造就未來的方式卻不盡相同，要選擇最温暖的未來，就不能丟失“夙昔生活所需要的一切”，丟棄那些美好的老建築——那是先人依然鮮活的文化積澱和歷史傳統的載體，那裏有故園之思，有家國夢想，有一以貫之、薪火相傳的精神追求。

上海對破壞老建築的重懲，讓更多的城、更多的人，對伸向優秀歷史建築的不安分之手保持警覺。畢竟，不管對一個城市還是一個國家而言，善於繼承才能善於創新。因眼前利誘而讓城池失守，是對先人的褻瀆，更是對後人的不負責任。

《 人民日報 》（ 2017年06月26日 05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