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仏米：印度騷亂，讓我想到了毛派游擊隊

印度，在許多中國人眼裏往往都充滿着神秘的色彩，赴印旅行也越來越成為人們的聊天話題。一名印度旅遊局中國區負責人稱，2016年中國赴印度旅遊的遊客同比提升24%，也在某種程度上顯示了大家對這個古老國度的好奇心。

那不是一個極具浪漫色彩的旅遊目的地嗎？

驢友們注意到，近日中國駐加爾各答總領館發佈了一則公告，提醒中國公民“近期謹慎前往印度西孟加拉邦大吉嶺地區”。

咦，怎麼回事？被稱為印度旅遊界“山中皇后”的大吉嶺，究竟發生了什麼？

最初聽到“大吉嶺”這個名字，我們腦海中浮現的應該是這樣一些要素吧：

圖片來源：網絡

首先是世界四大紅茶之一——大吉嶺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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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841年，英國人就在大吉嶺建立了茶葉實驗種植園，後來慢慢形成了今天的茶葉園種植規模。這種茶身份高貴，又被稱為“紅茶中的香檳”。由於大吉嶺地區年平均温度在15℃左右，白天日照充足，晝夜温差又大，谷地裏常年瀰漫雲霧，就孕育出了大吉嶺紅茶的獨特芳香。就像到法國要品嚐紅酒，到德國要吃豬肘和香腸一樣，不少到印度旅行的遊客，都把親自品嚐大吉嶺紅茶作為“行程必需品”。

根據小説《飄》改編的美國電影《亂世佳人》中，因飾演郝思嘉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的費雯·麗，就出生在大吉嶺。曾有人評價説，在銀幕上扮演郝思嘉的倘若不是費雯·麗，這部影片恐怕就不會那麼吸引人，也不會給人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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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獲得諾貝爾獎的亞洲人、印度著名詩人泰戈爾，出生在大吉嶺所在的西孟加拉邦首府加爾各答。他用他的浪漫血液寫出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的浪漫詩句，早已成為追求浪漫愛情的男男女女口中的代表詩句。那麼，在這樣一個印象中充滿浪漫又神秘色彩的地方，為什麼領館會提醒我們“謹慎前往”呢？

大吉嶺的騷亂到底是怎麼回事？

據印度媒體報道，大吉嶺地區一個謀求從西孟加拉邦獨立的廓爾喀人政黨對政府在公立學校推行孟加拉語教學不滿，號召人們進行抵制。遊行示威逐漸變成騷亂，政府已派出軍隊到場協助控制局勢。報道稱，廓爾喀人政黨分子破壞了多輛警車、旅遊觀光車及政府用車，並造成3人死亡，數十人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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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亂的起因是西孟加拉邦的首席部長班納吉，要求本邦的10年級義務教育推行孟加拉語教學，引發當地廓爾喀人政黨——廓爾喀民族解放陣線(GJM)的不滿。於是廓爾喀人以“辦公室內疑似有爆炸物”為名，對西孟加拉邦黨領導人的辦公室進行搜查。邦政府派出警察制止，遭到廓爾喀人的抗議。廓爾喀人燒掉了當地警方的一個派出所和幾輛警車，抗議逐漸從遊行示威變成了騷亂。後來，印度當地政府派出準軍事部隊，釋放了催淚彈，後造成3人死亡和包括警察在內的數十人受傷。目前，此次騷亂的廓爾喀政黨領導人已經躲起來，暫未被找到。

印度是聯邦制國家，邦，是其一級行政區劃，級別相當於我們中國的省。西孟加拉邦，是印度偏東北部的一個行政區域，也是印度最重要的邦之一。在英國殖民時代，這裏是英印政府所在地;印度獨立後，西孟加拉邦的首府加爾各答一直是印度的經濟和文化中心;直到80年代初，加爾各答仍然是印度第一大城市。

而大吉嶺的歷史，曾經與尼泊爾、不丹、錫金和孟加拉糾纏在一起，直到19世紀初，大吉嶺附近地區還一直輪流由尼泊爾和錫金王國統治。到1947年印度獨立後，大吉嶺被併入西孟加拉邦。不同種族人口的湧入，使歷史情況本就複雜的大吉嶺地區局勢更加緊張。而導致近日這次騷亂的廓爾喀人，便是大吉嶺地區“不同種族”中的其中一族。

大吉嶺位置示意圖 圖片來源：網絡

廓爾喀原本是尼泊爾的一個部落，曾在尼泊爾建立沙阿王朝。尚武的廓爾喀人在統一尼泊爾過程中不斷征戰，領土不斷擴張，鼎盛時期領土面積約為今天尼泊爾面積的三倍。19世紀初，部分廓爾喀人被英國徵召加入駐印度英軍，之後逐漸演化為英軍的一支常備部隊。

以英勇善戰著稱的廓爾喀人 圖片來源：網絡

近年來，由於歷史原因在大吉嶺地區定居併入籍的廓爾喀人，不斷要求從西孟加拉邦獨立出來，建立新的廓爾喀蘭邦，搞得印度政府與地方當局的關係極為緊張。為了緩和衝突，印度中央政府、西孟加拉邦政府和廓爾喀人民解放陣線達成三方協議，讓廓爾喀人獲得高度的自主性和分配內部資源的自治權，但不能脱離西孟加拉邦。這樣的舉動並未令廓爾喀人滿意，於是分離主義運動仍在進行，廓爾喀人仍在抗爭。

這樣講，事實就逐漸清晰起來。印度政府在大吉嶺地區的公立學校推行孟加拉語教學，廓爾喀人不喜歡也不接受，他們認為，我們本是尼泊爾人的後裔，為什麼要被強制接受孟加拉語呢？他們越想越不對勁，越不對勁就越容易激動，一激動就開始抵制，抵制沒控制好節奏就變成騷亂了……

事實上，像廓爾喀人這樣有獨立建邦要求的地區不止大吉嶺一個。有學者認為，印度近些年已經走上了“按語言建邦”的道路，如那加蘭邦、曼尼普爾邦等，都是從阿薩姆邦所分離出來，帶有“按語言建邦”的性質。

西孟加拉邦——印度毛派的“發祥地”？

印度是一個充滿着語言矛盾、民族矛盾和階層矛盾的國家。既然提到了廓爾喀人的分離主義運動，讓我想起同樣在西孟加拉邦的另外一股勢力，這股勢力比廓爾喀人的分離主義運動更甚。它就是印度信仰毛澤東主義的一個地下政黨——印度共產黨，以下簡稱“印共(毛)”。印共(毛)是目前印度國內反政府武裝勢力中較強大的一支，曾一度被印度前總理辛格稱為“印度國內最大的安全威脅”。他們的目標非常簡單粗暴，最關鍵的就一條——武力奪權，推翻印度政府。

上世紀60年代的時候，印度經濟困難，地主不斷加重對農民的盤剝，導致農民開始起身反抗。1967年，印度毛派中的重要分支——納賽爾派領導農民進行了一次叫做“納扎爾巴里運動”的反抗運動。納薩爾派武裝之所以能得到當地百姓的支持，一是因為他們驅逐地主，為窮人爭取權益，保證了當地窮人的收入。二是因為納薩爾派推行男女平等，在女性地位低下的印度社會，特別是廣大農村，還招收到了許多女兵。

以印共(毛)為主要劇情線的印度電影《無法避免的戰爭》 圖片來源：網絡

1969年4月，納薩爾各派又合併組建了印共(馬列)。進入新世紀後，面對國內國際形勢的變化，由印共(馬列)分裂出來的幾個主要黨派均希望能重新合併。在這種背景下，2004年9月，印共(毛)正式成立。這個組織曾一度被印度前總理辛格稱為“印度國內最大的安全威脅”。

印共(毛)所影響到的地區被稱為“紅色走廊”，主要分佈於印度東北部，並向西南延伸。此地區多為山區，地形險峻，廣大農村非常貧窮。近年來，印共(毛)的革命武裝分子仍在不斷製造不同程度的爆炸和襲擊，死傷事件此起彼伏，對印度國內局勢的安全和穩定造成了一定影響。2009年前後，印共(毛)曾對印度的準軍事部隊發動襲擊，造成幾十人死亡，震驚了印度中央政府。後來，政府便發動了“綠色狩獵行動”，試圖以“低烈度衝突”來打擊印共(毛)的存在。

曾經的“紅色走廊”所在範圍示意圖 圖片來源：網絡

有報道稱，印共(毛)所集中的印度東北部，與緬甸接壤，地形複雜，管控難度較大。幾十年來，印度政府都沒能完全剿滅反政府勢力。2000年前，印政府對這一地區的政策主要以打壓為主，2000年後轉為注重安撫，開始增加經濟發展投入，發展當地的基礎設施，莫迪政府上台後也延續了這一政策，尤其是近期與孟加拉國簽訂條約、發展和緬甸的關係，試圖促進這一問題的解決。

在這樣的客觀條件下，印共(毛)的未來發展又如何呢？有人認為，印共(毛)的執政範圍在不斷縮小，執政能力也在不斷被削弱，不足為印度政府的心頭大患。也有人認為，它的未來發展能力不可小覷。清華大學歷史系教授汪暉在給《印度共產黨(毛主義者)的理論與實踐研究》做序時講到，他在和《微物之神》的作者、印度著名作家阿蘭達蒂·羅伊交談時，羅伊提到“一些軍火庫的武器已經被農民掌握，對局勢十分憂慮”。《印》(即《印度共產黨(毛主義者)的理論與實踐研究》)一書作者王靜則指出，雖然南亞毛主義政黨在短期內很難成為該地區的支配性力量，但是深受封建殘餘和新自由主義模式影響的南亞地區，在長期範圍內很可能成為毛主義運動的温牀。在全球經濟進一步走向大蕭條的背景下，未來十幾年內毛主義政黨在南亞各國和各地區將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再次出現類似尼泊爾革命那樣的毛主義運動高潮也將是大概率事件。

“類似尼泊爾革命的毛主義運動”，會將發生在印度嗎？西孟加拉邦會對印度國內安全穩定造成多大的影響？我們繼續關注吧，畢竟近年來的國際風雲變幻，越來越難以常理邏輯來預測了。（特別感謝中國南亞學會常務理事、印度問題專家錢峯和中國傳媒大學國際關係研究所教授、民族問題專家楊勉對本文的傾情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