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木:難忘維也納露天音樂會
作者:劳木
維也納的音樂活動常年不斷。每年從5月下旬到6月下旬舉行“維也納音樂節”期間,整個城市的音樂氛圍更加濃厚。在市區的主要街道,各劇院競相張貼海報,預告在本次音樂節奉獻給觀眾的拿手節目。歷史悠久的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皇家劇院和音樂大廳,正在上演著名的古典和現代音樂作品。一些知名度頗高的外國樂團陸續到來。在富麗堂皇的歌劇院裏,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斯特勞斯等在維也納出生或成名的音樂大師們演奏過各自的傳世之作。斐聲世界的當代指揮家卡拉揚、小澤徵尓和伯恩斯坦也曾大顯身手。門票自然是昂貴的,數百美元不等,而且要幾個月前預訂。但觀眾決無“破費”之感,而是覺得榮幸,得到難得的藝術享受或虛榮心的滿足。音樂社團則藉以顯示自己在世界音樂壇上無可爭議的地位。
維也納的5月末、6月初,正是夏始春餘、葉嫩花初的節令,各種露天音樂演出隊也象春花般爭奇鬥勝,活躍在全市的街頭、公園和廣場。它們有業餘和專業之分,人數從幾人到十幾人不等,樂器也只有小提琴、小號、黑管、貝斯等那麼幾種。聽眾無須買票,但可以自願捐錢。演出活動通常從下午一臣直延續到深夜,是維也納人夜生活和假日活動的重要內容,也成為令外國遊客興趣盎然的旅遊節目。
傍晚,我獨自來到“城市公園露天音樂會”。這裏以專門演奏“華爾茲之王”約翰·斯特勞斯父子的作品而久負盛名。這天演出的樂隊由15人組成。他們在用水泥板搭成、爬滿青藤的舞台上一曲接一曲地演奏,《田鼠》、《威尼斯之夜》、《維也納森林的故事》……衣着五花八門的聽眾,散亂地坐在簡易的座椅上,喝咖啡,吃點心,交頭接耳地發議論。此處不必象在劇場裏那樣必須肅靜、專注,或故作儒雅。在這裏,人們儘可以全身心地放鬆,舒心隨意地享受。但一曲終了,全場都要爆發出掌聲。大約30米外,矗立着斯特勞斯的全身雕像。這位生性樂觀、蓄着兩撇鬍子的圓舞曲大師正起勁地拉着小提琴,似乎要加入這演奏的行列。舞台上響起了《藍色多瑙河》的悠揚樂曲聲。
音樂會持續了近3個小時。作為一個音樂藝術殿堂的門外漢,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音樂神奇的魅力。它使人追求高尚和自我完善,而鄙薄庸俗和渾渾噩噩。在那悠揚的樂曲聲中,我曾想,我們的廣大音樂和其他藝術工作者、愛好者,能不能也時常舉辦一些具有廣泛性的有益於民眾身心健康的非盈利文化活動?這準保可以減少城市飯館裏吆五喝六和街頭路燈下大甩老“K”的現象,有助於提高我們全民族的文化素質和精神生活質量。
維也納人自古至今視音樂為神聖。遊覽市區,到處可以看到世界著名音樂家的大型雕像。音樂大師們的故居和從事音樂創作的重要場所都被精心修整、保護,闢為紀念館,成為人們瞭解他們生平業績、趣聞軼事和拍照留念的好去處。維也納人稱那些為國家增輝的大音樂家為“祖國偉大的兒子”,對他們傾注了崇敬和摯愛。瞻仰貝多芬故居的途中,陪同説的這個事實使我為之一震:維也納70%的兒童從四五歲起就接受正規音樂教育,並養成終生的愛好。我想,這個數字足以告慰音樂家們於九泉,也給我的問題以答案:維也納何以能長久成為世界音樂之都和音樂大師的搖籃。
在步行街,地鐵入口處和教堂前,總可以看到一些獨個的和三五成夥的演奏者。他們憑一把提琴,一個管風琴,一隻小號,只管旁若無人地吹奏出歡快的或憂傷的曲調。時常有匆匆過往的行人和為數不多的觀眾,向他們放在地上的帽子裏和打開的提琴匣裏投進一兩枚硬幣。一位當地朋友告訴我,這些人大體分為兩類。一類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愛好者,他們為有機會在“世界音樂之都”演奏而感到榮幸,在此獻藝幾次便遠走他鄉。其中多數人實際上是“乞討者”,有當地人,也有的來自異國。他們可以靠街頭演奏維持生計。他説:“在維也納,一個人平白無故地向別人伸手一般會遭白眼,被認為是不勞而獲的行為;對街頭音樂家們,人們卻樂於解囊,因為他們付出了勞動,而且是高尚的勞動。”
位於維也納市郊的中央名人公墓,是王公貴胄和國家首腦的墓地,奧地利一些著名的音樂家也葬在這裏。象歐洲的多數墓地一樣,每個墓前都豎一塊墓碑,或華貴,或樸素,或高達數米,或高不盈尺。有的墓前鋪陳一塊大理石,上面擺設長明燈、花瓶等物,有的則闢一塊花圃。我們無心仔細欣賞,便徑直找到音樂大師們的長眠地。
貝多芬、舒伯特、海頓和斯特勞斯父子的墓組成了宛若星座的藝術家墓羣。在貝多芬白色大理石的墓碑上,一把塗金的豎琴赫然在目,琴下寫着:“貝多芬1770——1827”;舒伯特的墓碑上刻的是音樂女神正在為他戴桂冠的浮雕,以及“舒伯特1797——1828”的字樣;勃拉姆斯和斯特勞斯的墓碑上各雕着他們沉思譜曲的頭像和生卒年月。遊人不斷,除了“咔嚓”、“咔嚓”的拍照聲,都悄無聲息,似乎怕驚擾了逝者的安眠。一位先輩新聞工作者這樣記述他在此憑弔時的感想:“當你在墓間緩緩漫步,緬懷當年維也納樂壇的燦爛羣星,你會驀地產生一種神奇的幻覺:也許就在某一個清晨,或者月夜,當輕風吹拂着樹梢,花草飄散着芳香,鳥語蟲鳴動人心絃的時候,這些長眠的藝術家,就會情不自禁的走出墓穴,合奏起‘人間難得幾回聞’的神曲。”
徘徊墓間,我思緒起伏。這些在世界樂壇上燦若星辰的音樂賢哲們,生前有的貧病交困,飽嘗世態炎涼;有的遭嫉妒讒毀而身心交瘁;有的積勞成疾,華年早逝。但他們在人類文明史上的卓越建樹,使他們受到後人的崇敬,在億萬人的心中得到永生。(勞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