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西藏 不再加班 我依然有第99次的辭職衝動
又是一年畢業季,當年走出校門時,我沒想到3年裏從事了3份工作,也無法想象在這個37℃高温的週日下午,依然不得不獨自一人坐在空調系統關閉的寫字樓裏,給領導寫無聊又冗長的年中總結。
此刻,我大概產生了今年第99次的辭職衝動。但是,成長的意義就在於不斷提高了慾望閾值,衝動越來越多地僅僅是衝動。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商業銀行做信貸員。終面時,一位充滿職業氣質的美女人力帶着真誠的表情,給我講了三年升副行、五年成為支行行長的先進事例,懷着升職速度比肩北京房價漲幅的期待,我沒有猶豫就交了三方協議。
不過,兢兢業業幹了一年之後,我就痛快地辭職了。倒不是因為美夢落空,而是因為從學生轉型為社會人的無力感,以及和許多人一樣,受不了無休無止的、漫長而瑣碎的加班。
作為一個追求小布爾喬亞式生活的理想主義青年,我曾經對照着銀行對外公開的作息時間表,幻想能每天下班看場電影,或者泡個吧。我的確是想多了。我在銀行工作15個月期間,晚上8點前下班的日子不超過5天。身處職場最底層,大部分時候都是晚上10點半下班,勉強趕上地鐵末班車。在季末和年末,連着好幾周的週末都要加班。加班費?不好意思,我沒聽説過。勞動法?對不起,單位鼓勵愛崗敬業、樂於奉獻。於是,在某個困得實在不想起牀的早上,我給領導發了辭職短信。
辭職之後,我狂睡了一個月的懶覺,之後去西藏,踏上了想象中的“靈魂之旅”,被高原反應折磨得痛苦不堪之際,忽然意識到存款只有四位數了,於是又開始求職。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這次我找了一個離家近又不用打卡的工作,加入了喧囂熱鬧的創業大潮。可惜,這份工作只幹了不到半年。2015年年中,正是創業浪潮達到巔峯的時候,中關村創業大街的幾家咖啡館裏聚集了無數CEO和投資人,屏幕上無時不刻地閃爍着精緻的PPT以及整齊的代碼。不過,好景不長,二級市場泡沫破滅後,資本市場的寒冬接踵而來,一級市場也淪為一地雞毛。
或許是為了應對投資人的壓力,幾個月前面試我時意氣風發的老闆,成了職業心靈雞湯寫手、靈魂鼓勵師,整日在朋友圈裏刷屏。後來,他變本加厲,要求所有員工必須用畫風一致的頭像、整齊統一的個性簽名,還要每天轉發公司公眾號文章,不堪其擾的我不得不重新註冊了一個微信號。
最終讓我下定決心辭職的,是某天晚上10點多,老闆在微信羣裏發了一篇人生經驗。照例,一羣心腹吹捧和點贊,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人力整理了沒有在微信羣裏積極響應的名單,還羣發郵件點名批評。在那一刻,我覺得這種公司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
距春節還有一個月,我提交了辭職信,代價是預期中的一大筆年終獎。不過,據説留下來的同事並未如願以償,獎金到手只有預期的零頭,倒是創始人年後開了一輛嶄新的賓利來上班。
折騰了一圈之後,我又到了一家傳統國企老實上班。國企的環境寬鬆許多,每天早上,一般是賴到8點多才起牀,洗澡,穿衣服,趕地鐵,到公司後照常打開電腦,看會兒股票和體育新聞,刷下淘寶、豆瓣、微博,間或幹會兒活,一天時間很快過去。
然而,安分工作一年多來,我的辭職衝動並沒有減少。儘管擺脱了加班,但還是得忍受不同價值觀同事的高談闊論,忍受周圍人對你感情生活的窺探,忍受那些明知毫無價值卻不得不完成的各種表格和文件。
在無趣的工作壓迫下,我深深羨慕那些走在自我實現的道路上,不必蠅營狗苟的人。看到讀博士的舍友做着有意思的田野調查,看到同學拍了一部關於城市邊緣人的紀錄片,看到原來認識的小眾歌手竟然站上某國際領獎台,這些都是我想辭掉工作的理由。
但是,辭職同樣是有風險的。在每一次試錯過程中,我增加了對未知生活的恐懼,我們不斷掙扎和跳槽,是希望改變自身由於信息不對稱而陷入的不利處境,卻最終不得不像那些安於現狀的人一樣,接受工作和生活的困境,漸漸淪為平庸。這大概就是辭職本身的悖論。
此刻,阻止我再一次辭職的原因,就是缺乏一個理想的機會。畢竟,沒有一份工作是完美的。不過,一旦真正的機遇擺在面前,我依然會抖擻精神,努力闖一闖。(王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