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印度的經濟“軟肋”
印度經濟發展 圖源:新華國際
近年來,印度經濟增長速度很快,在主要經濟體中居領先地位,曾一度讓其成為“大國”的雄心壯志快速膨脹。但這一趨勢不太穩定,總體來看,印度經濟呈現出兩高兩低的局面:兩高指高經濟增長率,高外國直接投資;兩低指低固定資產形成率,低新增就業率。
印度的官方GDP增長數據雖然比較好看,但是其他方面的宏觀指標,並沒有如此顯著。印度的固定資產形成和製造業指數(IIP),都落後於預期。總體來看,印度經濟增長的動力仍然是國內消費和服務業增長。這一增長在很大程度來源於外來投資增長外溢出來的消費能力上升。而對於印度經濟可持續發展和就業非常重要的製造業,至今起色不大。
高增速與高外國直接投資直接相關。印度通過一系列外資便利化措施,吸引了大量的外國直接投資,但這些資金主要湧入了金融市場,成為熱錢,或者是以併購等方式間接進入印度,對印度實體經濟的貢獻有限。簡而言之,外資在印度主要集中灰地投資(Brownfield Ventures)領域,對印度最需要的綠地投資(Greenfield Venturs)領域貢獻有限。以剛剛過去的2016-17財年(4月1日-3月31日)為例,印度共獲得外國直接投資600.8億美元,比上一財年增加8%。其中,服務業吸引外交排第一位,為86.9億美元;其次是電信業的55.6億美元,計算機軟件和硬件業的36.5億美元。換句話來説,這些投資主要目標分印度市場的份額,對於做大印度經濟蛋糕的貢獻有限的。
與兩高相對應,印度固定資產形成速度低,新增就業量也比較低。在2015-2016財年,印度有組織部門的新增工作崗位,比2011年前相比不僅沒有增加,反而減少了25%。這表明,*印度的經濟增長,是一種“無工作的增長”,是在與實體經濟部門關聯不密切的部門內循環產生的。*還有一種可能性:印度在2015-2016財年的GDP增速可能沒有7.5%,而是在5%左右,所以創造不出預期中的就業數量。與此相應,印度的製造業增長速度也在降温。印度的製造業指數,在2017年4月下降到3.1%。這一數字在上年同期為6.5%。
*由於印度經濟的低起點,速度並不是衡量印度經濟狀況的主要參考因素。*考察印度經濟未來的關鍵,恰如莫迪總理所言,是“印度製造”計劃的實施情況。印度要發展製造業,面臨制度困擾、改革無力和國際環境不良三大挑戰。
一是,長期困擾印度製造業發展的制度和文化因素,沒有大的變化。要發展製造業,需要印度對徵地法、勞工法和環保法進行修訂。但是,印度政府還無力在法律層面對上述問題進行調整。韓國最大的鋼鐵企業浦項鋼鐵,曾經在印度有一個幾十億美元的重大投資計劃,但徵地多年未果,只好放棄。莫迪總理上台以後,浦項鋼鐵很受鼓舞,想恢復上述投資計劃。但最近,聽説浦項鋼鐵又要放棄這一計劃了。近來,美國福特和克萊斯勒等知名汽車品牌,也傳出要離開印度的消息。這些美資企業固然有自己的市場定位缺陷,但也表明它們並不看好印度未來的市場潛能。
二是,印度經濟改革的聲勢雖然很大,但其實只有改動,沒有結構性變化。在今年6月莫迪總理訪問美國前夕,美國《時代週刊》發表封面文章,稱莫迪總理不是一個真正的改革者,只是一個能為房地產商找到土地的人。換句話來説,*印度沒有進行真正的結構性改革,只是試圖以一個接一個的改動,來製造出印度正在進行經濟改革的印象,以吸引更多的外國投資和國際關注,以期實現經濟快速增長。*但這一經濟造勢運動,到底是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還是一個印度版的東南亞模式,還有待觀察。在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之前,很多東南亞國家大量吸收熱錢來推高資產價格,推高消費水平,再以此來刺激經濟增長。但這一模式最終被證明沒有可持續性。
三是,印度經濟還面臨不良的國際經濟環境。首先,印度面臨逆全球化潮流的壓力。與上世紀80年代中國開始改革開放時相比,印度改革與面臨國際經濟環境並不友善。印度一方面面臨東南亞國家在製造業方面的競爭;另一方面,美國等國家的經濟民族主義情緒也在上升,在大力推動本國製造而不是進口,客觀上與印度製造目標構成了直接競爭關係。其次,生產自動化削弱了印度勞動力低成本優勢。中國改革開放時,低端製造業提供了大量的就業崗位。但是現在,很多製造業、包括低端製造業都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自動化,對低成本勞動力的需求下降。最後,數字製造,尤其是以3D打印為代表的新制造技術,將會改變傳統的全球化方向。以追求低成本為主要動力的生產全球化,可能會被市場為導向的生產當地化趨勢所取代。生產要素全球配置的意義,即使不會消失,也會大幅下降。這些對正處於起步階段的印度製造業,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總體來看,*印度經濟尚處於較低水平,經濟快速增長是可以預期的。*但能否實現“印度製造”目標,以在根本改變印度的經濟結構,創造出足夠多的就業機會,仍然是一個變數很大的問題。
(張家棟,復旦大學南亞研究中心主任、教授,海外網特約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