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木:看看40年前阿富汗伊朗什麼樣
作者:劳木
《人民日報》駐巴基斯坦記者站建於1974年3月,是報社第三個駐外記者站,也是在發展中國家建的第一個記者站。報社給老楊和我的任務是:立足巴基斯坦,兼顧孟加拉國、斯里蘭卡、伊朗和阿富汗的報道,當“巡迴記者”,意在嘗試“一站管一片”的建國外記者站的設想。
巴孟兩國高看《人民日報》記者和對中國的友好情誼,我做過報道,本文要説的是在阿富汗和伊朗採訪的所見所聞所感。
阿富汗:親蘇勢力政變推翻國王,百姓不改對華友好
赴阿富汗採訪,我們住在中國在喀布爾大使館。一到那裏就感到氣氛有些緊張。幾個月前,親蘇聯的達烏德發動軍事政變,推翻了對華友好的查希爾國王。王宮就緊挨着使館,政變者大本營就設在那裏,院內停着不少坦克和軍車,戒備森嚴。老資格的甘大使出於安全考慮,嚴禁館員外出。因此,使館人員對我們開車從巴到阿一路上的經歷見聞特別感興趣。不過聽得出,他們對“固守使館以保平安”的作法頗有微詞。我也有同感,只是不便説出。
實際上,自踏上赴阿的路途,我們內心一直忐忑不安。政變後的改朝換代,阿巴互視為敵國,未知因素很多。但一切皆出人意料的順利。途中經過幾個哨卡,站崗的士兵態度友善,給我們敬禮,有的遠指指自己的臉,指指我們的臉,示意彼此面孔很像。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哈扎拉人,成吉思汗及其後人西征後留在阿富汗駐屯兵的後裔,在阿地位低下,即使能入伍,也大都只能當小兵。他們多來自農村,老國王時,中國對阿援助深入窮鄉僻壤,教當地人養蠶養魚新技術。哨兵們對我們友好,既來自同一人種天然的親近,更有他們從小就有的“中國對阿富汗好”的樸素認知。
阿富汗外交部官員説,採訪活動由我們自己安排。於是,我們同新華社駐當地記者老陳和小許結伴而行,開車去一趟中部重鎮巴米揚。為了壯膽,我們每人帶上一把彈簧刀。
山路崎嶇,老楊開車。當爬上一個高坡時,他驚呼車子沒油了。這時天色己晚,車子順坡滑行,前面出現燈光,原來是個小村落。懂當地語的小許,敲開幾家的門,説明情況。村民們很幫忙,這家一罐汽油,那家一瓶煤油,總算讓汽車開動上路。友善的哈扎拉人,幫我們化險為夷。
巴米揚位居古絲綢之路的要衝,曾是世界佛教中心之一。在該市東北部不遠處,有兩尊依山崖而鑿的巨佛,一座高38米,建於公元一世紀,一座55米,高度世界第三,成於公元五世紀,它們是佛教在此地昌盛的物化人類文明的勝蹟。我國晉代高僧法顯和唐代高僧玄奘,先後在《佛國記》和《大唐西域記》中對兩尊巨佛有生動描述。塔利班掌權後,於2001年3月將它們炸燬,讓這兩尊大佛以粉身碎骨的悲劇留名世界。
到巴米揚旅遊的西方人很多,大部分是趕時髦的嘻皮士。他們衣着邋遢,披頭散髮,一幅寒酸相。有的還開着破破爛爛的汽車,花不多的錢買走很多文物古董。此情此景,這個文明古國的悲哀,令人嘆息。
伊朗:對比強烈的反差,醖釀驚天劇變
在“兼顧報道”的國家中,我們在伊朗採訪時間最長,共3個月,參觀過農村、學校、清真寺、煉油廠等,走馬觀花中,明顯覺得伊朗存在幾個對比強烈的反差:地上和地下,傳統與現代,富有與貧窮。這些反差任何國家都有,但伊朗格外突出。
最北邊的裏海水產豐富,享譽世界的黑魚子醬,價格昂貴,我們參觀一家魚子加工廠那天,出廠價為200美元1公斤,出口國外,價錢至少翻番。裏海沿岸地區氣候温潤,是重要的農業區,以盛產大米聞名。乘車南行,穿過廣柔的中部高原,便到了沙漠地區,黃沙漫漫,寸草不生。地下可是個聚寶盆,藴藏豐富的石油和天然氣,使伊朗躋身全球主要產油國之列。世界可真奇妙:地面上富饒,地底下則貧瘠;地表滿目荒涼,地下卻藏金納玉。置身其中,很難不認同“造物主是公平的”這一説法。
傳統與現代的碰撞觸目驚心。就説穿衣打扮,在廣大農村,男人穿長袍,戴瓜皮型小帽,女的穿蓋住手腳的“恰特利”,或者將全身罩住的黑袍。而在德黑蘭等大城市,男青年時興穿喇叭褲、留長髮,身着超短裙和運動背心的女青年,旁 若無人地走在大街上。觀念的轉變更是驚人。城市年輕人以看好萊塢電影和西方報刊為時髦,追求所謂自由和個性解放。我聽到一個真實的的故事:我使館武官處有位帥氣的年輕男翻譯,被三位摩登的女孩子看上了,她們提出要一起嫁給他,按照伊斯蘭教習俗,一個男人可以同時有4個妻子。她們天天守在武官處門口,弄得這位翻譯沒法正常工作,只好轉館到別國。
這一切,當然為守望宗教和文化傳統者所不容。代溝在加深,觀念分野在擴大,矛盾在潛滋暗長。
全球油價上漲,使伊朗財富大增。從中受益的是巴列維王室、政府及掌控石油產業的家族。德黑蘭真的利用舉辦1974年亞運會的機會,露富炫富:花巨資建了座宏偉的紀念塔,辦了豪華的運動會開幕和閉幕式,用高檔食品招待各國運動員。運動會結束後。派出兩架專機送報道運動會的記者赴古城什拉子和伊斯法罕參觀。這期間,記者們可隨意在任何咖啡廳、食品店吃喝,一切開銷由陪同付賬。
但滾滾而來的石油美元與普通百姓特別是農民無緣。伊朗電視經常報道國王向某某牧區、農村贈送電視機的消息,接受者名單很長。但想用此種方式縮小貧富差距,無異杯水車薪。當時就有專家分析,西方思想的猛然進入,貧富差別的驟然拉大,給伊朗埋下引發百姓不滿和社會動盪的隱患。為了維護統治,巴列維國王推行“告密制”,有人估計,當時7個人中就有一個是有關當局發展的告密者。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此類愚蠢措施只能加速王朝的滅亡。幾年之後,翻天覆地的伊斯蘭革命便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