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戰狼2》的非洲敍事值得商榷

有關非洲的電影敍事，通常是由歐美國家所壟斷的。而近些年，隨着我國電影實力的提升和文化走出去的需要，中國電影開始不斷走出國門取景拍攝。有關美國、日本、阿聯酋、泰國、印度等地的風物人情陸續賺取眼球經濟和旅遊門票之後，開始出現一定的視覺疲勞，於是聰明的中國電影人開始把鏡頭對準非洲這塊處女地，《戰狼2》和《中國推銷員》就是個中典型。

在《戰狼2》這個救援故事中，不僅有中國常駐大使館、醫療隊，還有與非洲人民相親相愛的底層務工人員，這在長期被好萊塢所壟斷的非洲影像世界和所遮蔽的中非關係表述裏，能較正面反映中非友好，具有極大的突破和創新意義。

在操作層面，作為非洲敍事的先鋒之作，《戰狼2》在研究既有非洲題材影片——尤其是好萊塢相關電影上，做了不少功課。觀影者不難發現它是《太陽之淚》《盧旺達飯店》《黑鷹墜落》等影片的集大成者，集結了好萊塢多年走進非洲的所有經驗：血腥、暴力、種族衝突、貧困、飢餓，還有幾乎是硬插入進去的動物和風光。觀眾能想起來的有關非洲的所有勁爆元素在這裏應有盡有。

回溯電影史，在非洲民族不斷解放和文化自醒的過程中，好萊塢電影不斷被非洲民眾指責為是一種影像殖民，是歐美帝國結束以往政治殖民之後的一種新的殖民樣式——利用文化霸權地位不斷塑造和誇大非洲的負面問題，進而強化好萊塢式英雄人物的拯救。這種敍事的背後邏輯是強化非洲需要帝國主義的幫助。其帶來的“正面”效果是為歐美在非洲的過去和現在書寫合法性，負面效應是帶給世界觀眾非洲是落後、可怕、恐怖、血腥的印象，浸淫在好萊塢大片裏的中國觀眾也不例外。因此我們往往説起盧旺達就聯想到大屠殺，説起索馬里就想到海盜，這如同非洲觀眾説起中國就覺得人人會功夫一樣可笑，顯然不利於中非民心相通。

伴隨着我國電影實力的提升和中非關係的增強，中國電影攝製組開始走進非洲，這是中國和非洲都希望看到的中非影視合作新面貌。近些年，非洲由以前的文化沙漠，逐步演化為希望的熱土，國人不斷走進非洲，瞭解非洲。在這個意義上，影片是政治正確的，也是與時俱進的。畢竟直至今日能直接去非洲親身體驗的國人並不太多，我們希望電影這門雅俗共賞的藝術樣式能重新打開了解非洲的窗口，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民族電影之路。

令人遺憾的是，耗資巨大的《戰狼2》在技術上只是重複好萊塢的非洲敍事套路，而且是十餘年前的好萊塢電影套路，用片中人物冷鋒的話説“那他媽是以前”。影片中，中國人打翻了歐洲，揶揄了老美，但在價值觀上沒有貢獻出中非關係截然不同於美非關係的深層表述。作為整體議程設置的發動機，片方從第一次走進非洲看景到公映，不斷展開在非拍片多麼可怕、恐怖的宣傳攻勢，這難免有消費非洲輿情之嫌。

在非洲問題上，我們時不時被國際媒體指責成為新殖民主義，而片中對非洲來了一次比好萊塢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影像狂轟。那些非洲符號在好萊塢電影的基礎上再次被加固了，所以不少觀眾走出影院後大部分討論聚焦非洲多麼多麼可怕。

國之交在於民相親，民相親在於心相通。今年國內有關非洲的重要話題，是非洲人在中國中暑、曬黑了。人們突然意識到非洲並非好萊塢電影中想象得那樣，情況似有好轉。不可否認，《戰狼2》是部成功的影片，但它的非洲敍事還遠不夠成熟。(作者是浙江師範大學非洲影視研究中心執行主任、北京電影學院電影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