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敦球：維持朝鮮半島穩定需保持對峙雙方動態平衡

近日，朝鮮半島局勢出現某種“緩和”跡象，美朝嘴仗暫且消停，對抗雖存，但烈度有所降低。這不是歸功於誰的善意，而是雙方示強示狠達到某種臨界點之後，雙方有意識地有所降温，以免爆發雙方都不願意看到、都無法承受的戰爭。半島形勢如此跌宕起伏，反覆循環，看似進入戰爭的邊緣，卻又能恢復某種動態的平衡。

在半島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韓美如期啓動了“乙支自由衞士”聯合軍演，演習時間為8月21日至31日。同往年相比，此次軍演有3個特點，一是軍演規模有所變化。同去年相比，今年韓軍參演的規模沒有改變，美軍參演兵力卻從2.5萬人減少至1.75萬人，減少了三成的參演人數。有輿論認為，美軍縮小軍演規模是不願過度刺激朝鮮而釋放的善意。但美防長馬蒂斯20日表示，兵力調整隻是因為演練課目所需的兵力減少了，與朝鮮局勢無關。

二是標榜為“防禦”演習，不具挑釁意圖。韓國總統文在寅8月21日主持召開乙支國務會議時表示，乙支系列演習是例行“防禦”演習，絕無加劇朝鮮半島緊張局勢之意。8月22日，韓美聯合軍司令部在板門店通過聯合國軍司令部軍事停戰委員會向朝方通報了軍演日程，並重申演習不具挑釁意圖。

三是實為實戰作準備。韓國《中央日報》8月23日報道稱，如果美國總統特朗普下令對朝鮮發起軍事打擊的指令，將由以下4位將軍負責執行作戰命令：美軍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哈里·哈里斯、戰略司令部司令約翰·海頓、導彈防禦局局長塞繆爾·格里弗斯和韓美聯合司令部司令兼駐韓美軍司令文森特·布魯克斯。罕見的是，目前這4位將領都在韓國親自督導此次“乙支自由衞士”聯合軍演。美國的意圖不言自明。

對此，朝方的反應層層加碼。其一，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部8月22日以發言人名義發表聲明稱，“只要發現朝鮮領土、領海、領空有絲毫被侵犯的跡象，就將動用核武先發制人”。同一天，朝鮮人民軍板門店代表部發言人也表示：“美帝好戰狂們無視我們要求在現狀況下慎重行動、作出正確選擇的警告，進行了非常危險的軍事挑釁，由此我方不可避免地要實施無情的報復，對其毫不留情地進行懲罰。”

其二，8月25日，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視察了特種部隊，並指導了以“佔領島嶼”為假想的特種作戰部隊目標打擊比武，金正恩對此次比武成功舉行表示極大的滿意。有分析指出，金正恩此舉在於向外界展示朝鮮特種部隊的實力。

其三，朝鮮于8月26日上午6時49分(韓國時間)許從江原道安邊郡朝着東北方向的金策地區以南海域發射數枚短程飛行物。美國太平洋司令部當天下午對媒體發表聲明稱，朝鮮當天早晨發射的3枚短程彈道導彈中有2枚飛行約250公里後落入海中，發射成功，其餘1枚在發射後立即爆炸。但韓國政府多位消息人士27日紛紛對媒體表示，朝鮮發射的短程飛行物很可能為改進型300毫米口徑多管火箭炮。美韓尚未達成一致意見。

其四，韓國聯合參謀本部8月29日早晨發佈消息稱，朝鮮當天凌晨5時57分許(韓國時間)從平壤市順安一帶朝向東部海域發射了1枚型號不明的彈道導彈，該導彈飛行2700公里穿越日本上空落在了北太平洋海域，飛行最高高度為550公里左右，朝鮮所射彈道導彈穿越日本上空尚屬首次。

韓媒分析認為，朝鮮作出上述反應有兩個直接的目的，一是抗議聯合國安理會的高強度制裁和國際社會的施壓;二是針對韓美進行“乙支自由衞士”聯合軍演的武力示威。或許韓媒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因為施壓與抗壓是一對矛盾的兩個方面。

半島“八月危機”已近尾聲，許多人曾擔心在朝美之間或半島北南之間爆發直接的軍事衝突或戰爭，但戰爭始終打不起來，或許有其內在的邏輯，這種邏輯應該就是對峙雙方“力學結構”的相對平衡。這裏所説的“力學結構”不是簡單地指雙方GDP與軍事力量的對比，還應包括文化、國民凝聚力、戰略思維和地緣政治等諸多因素。

如果僅從雙方的GDP與軍事力量對比來看，朝鮮或許遠遠不是韓美聯軍的對手。但是，半島事實上卻維持了數十年沒有爆發成規模戰爭的動態平衡，朝方認為是以朝鮮式的遏制力制止了戰爭的爆發。原因或許是複雜的、多方面的，半島客觀上基本保持了北南“力學結構”的相對平衡才是維持半島至今沒有出現顛覆性變化的根本原因。

誠然，中國應該堅持實現半島無核化、堅持維護半島和平穩定、堅持用和平方式解決半島核問題的目標。其中，半島不生戰不生亂、保持相對穩定才符合中國的戰略利益。但從韓美及其相關的某種輿論思維的角度來看，只反對朝鮮核導試驗，不反對韓美連續不斷的大規模軍演，這種思維邏輯極為有害，既違背了聯合國安理會有關各方不得有加劇朝鮮半島局勢緊張言行的文件精神和規定，又打破了北南雙方“力學結構”的動態平衡，無論是對半島和東北亞地區穩定，還是對中國的戰略都是極為不利的。

8月12日，習近平主席應約同美國總統特朗普通電話時表示：“當前，有關方面要保持克制，避免加劇朝鮮半島局勢緊張的言行。”這才是解決朝鮮半島危機正確的思維方法。的確，“解決朝鮮半島核問題，歸根結底還是要堅持對話談判、政治解決的大方向”。(作者為環球網特約評論員、浙江大學韓國研究所客座研究員、中國社科院東北亞問題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