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繼萌:《敦刻爾克》是暮氣,《戰狼》是朝氣
作者:滕继萌
英國導演克里斯托弗·諾蘭的戰爭懸疑大片《敦刻爾克》在中國上映兩週以來,票房總體不錯。由於檔期離《戰狼2》太近,不少中國影迷熱衷於從歷史價值觀、電影敍事風格、製作水準等方面比較這兩部電影。
《敦刻爾克》算是諾蘭所拍攝的最接近寫實的一部電影,他做了不小的“跨界”嘗試,以慣用的混剪敍事方式,在熒屏上呈現這一幕重大歷史事件。諾蘭本有可能突圍傳統戰爭片的類型敍事,以電影本體及其敍事的力量還原戰爭中真實人性的絕望,探究歷史給人類造成災難的艱辛深重。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敦刻爾克》的畫面和影像傳遞出一種匪夷所思的理智與情感,即戰爭是面對自我的戰爭,導演眼中的敵人就是自己的人性,而人人皆知的納粹德國士兵卻不知身在何處。在這場看不見敵人的戰爭中,我們似乎只與同類中的同類進行殊死搏鬥。既沒看到有厚度的人物,也沒看到英勇抵抗納粹德國的英雄事蹟,更談不上歷史的傳承。
諾蘭坦陳,歷史再現不是他的考量,他不強調歷史的真實性(“我不是在拍戰爭片”),而是側重虛構的個體對歷史的感受,導演的使命僅僅是創造所謂代入感(或曰沉浸感),並依靠多個個體的體驗對歷史事件進行解讀。這種歷史多維解讀帶有巨大的作者主觀性,甚至歷史虛無主義的傾向,因為在他的影片中我們看不到敦刻爾克大潰敗發生的歷史原因(英法“靜坐戰爭”錯失戰機)、更看不到當年那個行將日落的殖民帝國因分贓不均與其同類(德、意等法西斯帝國)大打出手、結果落荒而逃的政經緣起了。
有評論家稱諾蘭的表達事實上造成了去歷史化的英美中心主義:在將納粹幽靈化與妖魔化的同時,也將英法自身被困敦刻爾克的歷史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美國當代文論家詹明信曾言:所有第三世界電影都是寓言。在全球化極力促成的人員、物流、文化教育、科技交流共享的今天,此話似乎也適合美英影視作品了。
回顧《敦刻爾克》,我們不難發現諾蘭導演使用的幾個關鍵詞:即撤退、營救、回家、英雄等,與《戰狼2》的主題有所重疊,但二者在表現手法、主題立意、政經敍事等方面均不具備可比性,因而呈現在IMAX巨幕上的影像是無法等同的兩種時代精神。具體地説,《敦刻爾克》是印刻在膠片上大英帝國沒落的殘餘:《敦刻爾克》中大量鏡頭呈現的是抱頭鼠竄的帝國士兵,他們的惶恐甚至責罵(“他媽的,我們的空軍哪裏去了?!”)言説着帝國的沒落。《戰狼2》則依託“中國崛起”的敍事,吳京精準地把握了時代需求,塑造了一箇中國式的朝氣蓬勃的超級英雄形象。
總之,《敦刻爾克》中體現的人性與我們的三觀不構成隱喻關係,用句俗話:要我們理解影片中那個橫跨歐亞大陸的敗軍之將亞歷山大真是“壓力山大。”(作者是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