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歐洲碎片化的下一個目標？

2017年9月20日，西班牙巴塞羅那，西班牙國民警察衞隊對加泰羅尼亞地區數個政府機構進行搜查，以阻止加泰羅尼亞進行獨立公投。 （圖源：視覺中國）

前有巴斯克，後有加泰羅尼亞，西班牙在維護國家統一的征途上從未停歇。離10月1日加泰羅尼亞公投獨立的時間越來越近，這究竟是一出譁眾取寵的鬧劇，還是一場“獨立運動”的序幕？

對加泰羅尼亞來説，從12世紀加入阿拉貢王國開始，與馬德里在自治與集權間博弈的拉鋸戰便一直延續至今。這種曠日持久的歷史記憶只要遇上合適的機緣就會集體爆發。18世紀的西班牙王室戰爭，20世紀反對佛朗哥的西班牙內戰，加泰羅尼亞都奮力一搏，然而又都功敗垂成。這個古老民族的訴求在所謂“民族自決”的感召下似乎並沒有顯出任何荒誕不經。

這也許就是加泰羅尼亞尋求獨立的最主要動力。在最近的獨立運動中，加泰羅尼亞當局信誓旦旦表示，獨立進程不受西班牙國家機構尤其是憲法法院任何決定的限制，但真實情況又是怎麼樣的呢？

西班牙作為一個單一制國家，其治下的行政區企圖通過法律途徑完成獨立訴求面臨着合法性的質疑。*所謂的公投既沒有得到中央政府和憲法法院的許可，也沒有更有影響力的外部勢力支持。**在英國脱歐的大背景下，歐盟也不會允許因為內部版圖如此重大的變動而讓布魯塞爾變得脆弱不堪。*當內外的合法性都不存在的時候，那麼“成事”的概率還會剩多少呢？

儘管從法律上講，加泰羅尼亞離獨立還隔着數不清的大街小巷，但法律解決不了政治問題，人心思變是不爭的事實。作為西班牙最發達的地區，加泰羅尼亞一直被認為是西班牙的經濟引擎。它貢獻了約佔全國20%的税收，近30%的GDP，卻只收到了來自中央14%的財政撥款，這在經濟繁榮時期自然不會引發更多的爭議，但在經濟蕭條時期則另當別論。金融危機導致失業率的升高加重了自保情緒，中央政府卻還在不斷地從加泰羅尼亞“薅羊毛”，西班牙中央政府成了一切問題的原罪，脱離西班牙獨立成為加泰羅尼亞對抗中央政府的一種最簡單最痛快的解決方案。

西班牙全國人口超過七成是卡斯蒂利亞人，餘下不到三成由少數民族組成，包括加泰羅尼亞人、巴斯克人及加利西亞人等等。作為少數民族聚居的加泰羅尼亞比西班牙大多數地區要更加富裕，這也為西班牙對其他相對落後地區進行財政轉移支付提供了資金來源。一旦沒有了加泰羅尼亞，西班牙的財政狀況將急劇惡化，不僅又將重新戴上“歐豬五國之一”這頂帽子，馬德里恐怕距離“國將不國”也為期不遠了。對首相拉霍伊來説，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不過，歷史回眸到2010年，增加財政自主權的《加泰羅尼亞自治法案》經修訂後在西班牙國會剛剛獲得通過。拉霍伊當時還在任在野黨領袖，他不甘心加泰羅尼亞自主性的擴大，於是搬出各種法律條文指責該法“違憲”，最終迫使其流產，從而打擊了薩帕特羅政府，也把加泰羅尼亞對中央政府的信任降到了最低點。那麼七年後，當加泰羅尼亞選擇與馬德里的抗爭達到頂點時，拉霍伊是否會忘記七年前的那一幕？

由此看來，此次加泰羅尼亞獨立風波的爆發可以歸結到一個字“錢”。然而，一切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當加泰羅尼亞以獨立來要挾中央政府時，恐怕僅僅靠錢已經不能解決問題了。馬德里在七年前已經流失了人心，甚至喪失了人心，現在回過頭來收拾人心，是不是有點晚了呢？政客們工於心計的表演早已把國家利益統統拋棄。

2008年引發的金融危機似乎已經過去，一些經濟遭遇困難的國家在經濟上漸漸有了起色。但事實上，危機的影響一直存在，而且擴大到了社會及政治層面，如英國脱歐、蘇格蘭獨立公投，乃至今天的加泰羅尼亞獨立風波。這場危機把歐盟的軟弱和無能暴露無遺。歐盟各成員國不僅在重大決策上無法達成一致，而且在遇到債務危機後，沒有共度時艱的勇氣，反而袖手旁觀，互相拆台，一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模樣。這不僅讓希臘等國最終向東尋找經濟生機，也讓蘇格蘭、加泰羅尼亞等地區爆發了與此前相比更為嚴重的獨立傾向。

這不是今天才有的景象，早在冷戰結束時就已開始。冷戰的結束不僅造就了兩德的同一，歐盟的成立與壯大，也催生了當代歐洲的碎片化。波羅的海三國獨立，南斯拉夫一分為六，捷克斯洛伐克一分為二，還有分佈在德涅斯特河沿岸、伊比利亞半島、英倫三島更多的民族在尋求各自不同的訴求。

*這當然與“民族自決”有關，但更大的邏輯在於民族國家在面臨內外危機時缺乏認同與向心力。*數年一次的選舉加劇了極化的政治觀點，並導致了一批極端利己政客的上台。相對於國家利益，他們更關注於黨派的利益與自身的政治前途，煽動民族主義情緒已成為近年來選舉政治中屢試不爽的政治操縱手段。這就是歐洲的現狀。沒有人為當下負責，沒有人為未來負責。交與公投，交與人民，這是最聰明，也是最不負責任的做法。最後説一句，“這是人民的選擇”，把所有責任全都撇得一乾二淨。一個沒有團結、沒有凝聚力、沒有擔當的歐洲在此起彼伏的各種危機中向世人展示它的暮氣沉沉，而西班牙只是其中最突出的一個罷了。

（高望，海外網專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