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錢無數、銷售為零 閃耀美股的中國藥企迎來市場大考

汪曉慧

一家幾乎沒有藥物銷售收入、市值超過30億美金的超級獨角獸，如何應對其終極挑戰？“今天，這個時刻，（蘇州工廠）已經做好規模化生產的準備。”11月8日，王志偉在百濟神州蘇州生產工廠落成儀式上説。他是百濟神州化學首席研發總監，百濟神州（蘇州）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代理總經理。

百濟神州（Beigene，NASDAQ:BGNE）註冊於2011年，是一家始創於中國的醫藥公司，專注於癌症治療的創新型分子靶向和腫瘤免疫藥物，是業內關注的明星公司。

2016年2月，百濟神州赴納斯達克上市。這是一家幾乎沒有藥物銷售收入、每年研發燒錢數億元人民幣，而且研發費用增幅過100%的公司，在上市一年多後，股價超過80美元，市值超過30億美金。最高時股價接近120美元。

作為中國創新藥企出海的一個樣本，百濟神州正在快速擴張。從“游擊隊”變成“正規軍”，也將應對接下來諸多挑戰。

創業還該在中國

歐雷強（John Oyler）是百濟神州創始人、董事長首席執行官。作為一名連續創業者，歐雷強最早是1992年到中國，1995年開始長時間在中國度過。王曉東是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改革開放後在美國科學院獲得院士頭銜的第一人，當時40歲出頭。

王曉東是百濟神州另一位創始人、科學顧問委員會主席。2003年，王曉東回國創立生命科學研究所。和歐雷強創辦的北京保諾（Bio-Duro）生物科技公司在同一個園區。在那裏雙方認識，但此後並沒有太多深入交往。

2010年，有投資人找到王曉東，希望他能在美國舊金山灣區創立醫藥公司。灣區是和美國波士頓齊名的生物醫藥創新谷，那裏聚集了大批的華人科學家和創業者。投資方同時還給王曉東帶去一個消息：歐雷強的保諾公司剛剛賣了。他人在北京。

“我當時和他開玩笑説他是‘三無人員’：無房、無家、無工作。”王曉東笑着説。他約歐雷強吃飯。飯間，王曉東問歐雷強願不願意一起去灣區創業。

歐雷強給王曉東提了他的想法。“現在創業應該還是在中國，而且是做抗癌藥。”中國已經成為全球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醫藥市場，而癌症發病率的增長和病人的增加，讓這個市場有非常多未滿足的需求。王曉東起初計劃在灣區的創業項目也並不是抗癌藥物。

歐雷強説服了王曉東，百濟神州誕生。王曉東依然在科學院上班，公司的日常經營由歐雷強主管。

“我是科學創始人。”王曉東向記者解釋他和歐雷強的分工與定位，他並不參與公司的管理，也非公司僱員，而是董事會成員和科學顧問委員會主席。“我在百濟有三個責任，一個是科研的大方向；第二是在百濟的發展過程中，一些很重要人員的招聘我是參與的；第三，公司發展戰略方面，除歐雷強以外，我是另外一個在中國的董事會成員。我的角色是很獨特的。”

截至目前，百濟神州將4種藥物從研發推向了臨牀試驗階段。人員擴張至700多人，分佈在中國、美國、澳大利亞等國。

關鍵2017

“2017年是百濟神州最重要的一年。”歐雷強説。百濟神州完成了從研發向生產、市場的跳躍，成為一個全產業鏈製藥企業。

這一年，百濟神州在中國蘇州落成了其首個藥物生產基地。王志偉介紹稱，蘇州工廠目前可以啓動投產的小分子藥物有兩種：BGB-3111和BGB-290，分別用於淋巴瘤和實體瘤。蘇州工廠每年大約可以生產50批，產量達5000萬粒到1億粒，可以滿足2萬到5萬病人的需求。

同年，總投資達22億元的百濟神州廣州生產基地項目奠基。這標誌着百濟神州實現了從一個藥物研發企業向生產企業的拓展。

此前，百濟是希望將生產委託給勃林格殷格翰（BI），這是一家老牌的跨國CMO藥企。“當時我們想，如果是寫着百濟神州生產的，去國外賣別人肯定不認的，就有更大的風險。我們和BI合作，讓他們幫我們代工，至少從生產質量上有保證。”當時中國的新藥上市許可人制度（MAH）還未出台。BI還同意在上海新建一個廠，專門供給百濟神州。“但是隻放一個2000升的罐子，生產我們的PD-1，這一年只夠3萬人用藥。而中國每年新發的癌症是430萬人，每年死於癌症的人是280萬。中國理論上可以用PD-1的病人是2000萬。”王曉東説。

2017年百濟的另一件大事是通過與新基的合作，獲得兩款已上市加一款已獲批即將上市的藥品和市場團隊。

今年7月5日，美國生物製藥公司新基（Celgene，NASDAQ：CELG）與百濟神州宣佈達成一項資產置換和投資合作。核心內容是，新基公司獲得百濟神州免疫治療領域的PD1抑制劑BGB-A317在實體瘤方面的亞洲以外市場的商業化權利。百濟神州將接手新基公司在中國的市場團隊，擁有新基公司在中國獲批產品的獨家授權，包括ABRAXANE 注射用紫杉醇(白蛋白結合型)、瑞復美(來那度胺)和VIDAZA注射用阿扎胞苷。

此外，新基公司還將以4.58美元每股的價格收購百濟神州3.27千萬或5.9% 的普通股。通過這次合作，百濟神州可獲得2.63億美元的前期許可費和1.5億美元的股權投資；有資格獲得高達9.8億美元的研發、監管和銷售里程碑付款以及特權使用費。

除了直接獲得大量的資金，百濟神州通過接受新基中國的運營，獲得了市場團隊，完成了從研發、生產、市場運營的佈局。

王曉東回顧了與新基公司的接觸。幾年前，歐雷強曾前往新基公司尋求合作。但當時的百濟神州在市值達幾百億美金的新基公司面前幾乎沒有談合作的可能性。直到百濟神州在納斯達克上市，並且在研藥品的臨牀數據獲得國際認可。

真正有成效的接觸開始於2016年8月份，由董事會在美國的一位成員牽線搭橋。

新基確實需要一個PD1。免疫治療是當下腫瘤研發領域最火的靶點，而PD1是這一領域競逐最激烈的賽道，被稱為“抗癌神藥”。基於生物標記物的治療原理，理論上它能治療的癌症種類很多。

王曉東説，在國際上，除了已經批准上市的兩個PD1（Keytruda和Opdivo）以外，百濟的PD-1是臨牀數據最多的。他還透露，除了新基，還有數家相當規模的公司表達過對百濟神州PD1的興趣。此外，作為一個新興的製藥公司，新基在國際上頗具影響力，但它在中國市場如何推進，一直是個難題。新基方面最終選擇與中國本土企業合作。

對於百濟而言，儘管可以將自己的藥品在美國等市場推進臨牀試驗階段，但組建市場團隊需要的人力物力，以及對於管理的要求，顯然不是隻有700人的百濟能夠短時間內達成的，最好的方法是將市場權益許可給跨國巨頭，坐收利潤。“商業方面百濟沒有任何經驗。”百濟神州從研發起家，生產尚可以砸錢建廠，但市場團隊並不是只有錢就能速成的。“新基本來是賣抗癌藥的，接收的新基團隊以後，一下就擁有了一支有上百名的經驗豐富的團隊。我們也一下子成為綜合性的公司，成為立足於中國的、一個有世界影響力的藥企，這是百濟的目標。現在至少雛形已經從價值鏈上合攏了。”王曉東告訴經濟觀察報。

遊擊到正規軍

“從游擊隊變成了正規軍。”王曉東形容跨過10億美金門檻的百濟神州。對於華爾街給的估值，王曉東笑着稱意外，“顯然沒有意料到。要有的話就自己掏錢買股票了。”

2016年2月，百濟神州在納斯達克敲鐘。美國的投資者到底看中了百濟神州什麼？“對於一個立足於中國的創新藥企業，華爾街怎麼估值？他們也是看不清楚的。”“其實對於國內市場，華爾街基本上給我們的估值是零，因為他們看不懂。當然，每個公司高管都覺得他們公司的股票被低估了。”在採訪中，王曉東如是評價華爾街。“至少在我們看來，最大的估值還是來自於我們的BGB-3111在國際可能獲得的成功。”王曉東稱。

BGB－31111主要用於治療慢性淋巴細胞白血病、華氏巨球蛋白血癥及套細胞淋巴瘤等多種B細胞惡性腫瘤。2016年該藥物已經獲得美國FDA針對以上三個適應症授予的孤兒藥資格。孤兒藥往往指用於預防、治療、診斷罕見病。

目前，該藥物全球III期臨牀和中國關鍵II期臨牀已經展開。王志偉強調了中國“關鍵II期臨牀”。關鍵II期臨牀的意思是，獲得的數據能夠支撐申報上市，也就意味着不一定需要進行III期臨牀試驗。

王志偉的言外之意是，百濟神州不排除申請BGB－31111在中國有條件批准上市。

一位長期從事審評的專家告訴本報稱，中國的“有條件批准”借鑑自美國FDA的“臨時批准”，美國的“臨時批准”實際上是“完全批准”。“對於罕見病和臨牀急需用藥，二期臨牀試驗數據完全能證明安全性和有效性，沒必要進行三期實驗，風險可掌控，就批准上市。但有時會加一個條件，等上市後再做三期，如果有問題可以收回批准。理論上，這個收回可以適用於所有藥物。”

中國藥政改革鼓勵多中心臨牀，釋放出接受境外臨牀試驗數據，以及可有條件批准的信號。百濟神州也不排除走這條藥物上市路徑。

上述專家稱，有條件批准的原則是用數據説話。現有二期數據，能支撐有效性和安全性，前提是藥物臨牀應用中急需。“有條件批准不是加快批准的手段，是臨牀上沒有藥物治療，二期已經證明安全有效，沒有必要做三期，所以才可以批准。”

完成全產業鏈佈局，獲得資本市場認可，被稱為業界創新標杆。並不意味着百濟神州沒有挑戰。

“首先是整合。”從價值10億美金衝100億美金，一系列的管理、戰略都需要相應調整，包括人才招聘等各種細節。獲得新基公司在中國的產品和團隊，如何用好也需要費一番心思。

“另外一個挑戰，就是全球戰略。”百濟在美國、澳大利亞，歐洲的10個國家有業務，這被王曉東稱為“聯軍”。“管理的難度和溝通的難度，都是一個公司成長中很巨大的挑戰。”

儘管呼聲高漲，百濟神州的潛在重磅藥物畢竟還未上市，如何能順利上市，上市之後能否獲得理想回報，是百濟神州的終極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