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遼寧:特朗普“美國優先”邏輯的實質、影響及其應對
作者:李辽宁
自2017年1月20日唐納德·特朗普就任美國第45任總統以來,其施政風格已逐步為世人所領略,總體上與其在競選時的口號是一致的,即“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從實際效果來看,特朗普的政策常常引起多方面的質疑和批評。但是特朗普顯然並不太在意這些,這倒符合其“敢於冒險”的個性和“重商好利”的做派。畢竟是當今唯一的超級大國的總統,特朗普的一言一行不僅影響着美國的國內發展,也對世界的發展產生重大影響。正因如此,深入考察特朗普的“美國優先”邏輯及其影響,並作出預防性應對,對於維護我國國家利益乃至世界和平發展,具有重大意義。
一、“美國優先”:特朗普的施政邏輯及其實質
先來看看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以來所頒佈的一系列政策和法令,從中可以看到特朗普“美國優先”的執政理念和基本思路。
*廢棄TPP。*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簡稱TPP)是一組多邊關係的自由貿易協定,不僅涵蓋國際貿易領域,還對勞工和環境、知識產權、國有企業等敏感議題進行了規範,因此被稱為“21世紀的貿易協定”。2016年2月4日,由TPP的12個成員國代表在新西蘭奧克蘭參加的簽字儀式,TPP正式簽署。但是在美國內部分歧很大,掌控國會參眾兩院的共和黨高層對部分條款不滿意。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就職當天宣佈從TPP中退出。
*簽署“築牆計劃”。*1月25日,特朗普簽署旨在加強邊境安全和收緊移民政策的兩道行政令,並聲稱將動用聯邦政府資金,數月之內開工在美墨邊境修建隔離牆。根據特朗普的説法,來自拉美的非法移民搶走了原本屬於美國人的工作崗位,因此需要用牆來擋住他們。
*頒佈“禁穆令”。*1月27日,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簽署了一份名為“阻止外國恐怖分子進入美國的國家保護計劃”的行政命令。這份行政令要求,未來90天內,禁止伊拉克、敍利亞、伊朗、蘇丹、索馬里、也門和利比亞等七國公民入境美國。因為所涉國家均為穆斯林為主要人口的國家,因此這份行政命令也被媒體和民間團體稱為“禁穆令”。 2017年9月12日,美國最高法院裁準實施特朗普政府的難民禁令。
*退出《巴黎協定》。*6月1日,特朗普宣佈美國退出《巴黎協定》,稱《巴黎協定》給美國帶來“苛刻財政和經濟負擔”。
*廢除《追夢計劃》。*7月5日,特朗普下令廢除“童年抵美者暫緩遣返”(DACA計劃)。DACA計劃是前總統奧巴馬在2012年頒佈的行政令,允許在年幼時(16歲以下)被父母帶入美國的非法移民可以免於被遣返,同時還能在美求學和工作。這項計劃涉及約80萬“追夢人”,他們大多來自墨西哥和其他拉美國家。
*減少接收難民人數。*9月28日,特朗普宣佈,美國2018年財年擬接收難民4.5萬人,為1975年以來最低。
*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0月12日,美國務院發表聲明稱,美將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
以上還遠不是特朗普政策的全部(比如12月6日,特朗普宣佈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但從中已經可以看出其政策的價值取向。應該説,特朗普的確是在兑現其在競選期間承諾的“美國優先”口號。通過分析可以看到,“美國優先”包含着幾個相互關聯的觀點:一是“美國優先”是衡量一切政策是否必要的標準,此外沒有別的標準;二是對現行的國際協定,只要是認定美國在其中“吃虧”了,都必須退出,無論該協定多麼重要;三是對於美國的國內政策,也要按照是否符合“美國優先”的標準來決定是否有必要廢除或者重新制定。以“美國優先”標準來衡量國際和國內政策,特朗普的政策邏輯可謂“一脈相承”。
然而,“美國優先”的實質是美國不願意承擔更多的國際責任。這從接收難民人數、修建隔離牆、退出巴黎氣候協定等等都能看到這一點。然而,這一做法既不符合美國長久以來所秉承的價值觀——比如“築牆計劃”一經拋出就遭受巨大爭議,主流輿論認為它不切實際且有違美國的包容精神——也不見得能夠實現其“美國再次偉大”的承諾,甚至可能帶來相反的結果。實際上,自特朗普上台以來,美國的傳統盟友都對其“美國優先”口號心存疑慮。2017年5月,當特朗普參加在意大利西西里島舉行的G7峯會以後,澳大利亞新聞網指出“美國正在失去歐洲”,德國《圖片報》直接提出“美國不再是可靠的盟友”。難怪德國總理默克爾發出“我們歐洲人真的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慨。
二、“美國優先”邏輯的後果及其影響
分析“美國優先”邏輯的後果與影響,需要把握兩個視角:一是國家利益,二是國際責任。從國家利益來看,特朗普作為一個國家的總統,以本國利益作為政策的出發點,這本無可厚非,每個國家的領導人都應該這樣。從國際責任來看,每個國家都應該承擔一定的國際責任,為世界和平發展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如果從國家利益的視角來考察,“美國優先”邏輯尚且能説得過去;但是從國際責任的視角來考察時,發現“美國優先”邏輯存在道義上的重大缺陷,也勢必會帶來嚴重的現實後果。
*在道義上,“美國優先”存在着重大的缺陷。*人們要追問的是:為什麼是“美國優先”?美國一貫以“人類文明的燈塔”自居,到處兜售“自由、民主、平等、人權”等所謂“普世價值”,按道理,特朗普應該高唱“美國使命”或者“美國責任”才是。作為當今最大的發達國家,美國的一舉一動對於世界的影響都是舉足輕重的。特朗普在考慮“美國優先”的同時,還應該考慮如何為世界的發展做出貢獻,而不是逃脱美國應盡的責任。更為糟糕的是,沿着“美國優先”的邏輯,還可能推演出“白人優先”、“白人至上”、“基督文明至上”等等,類似的種族歧視思潮已經在美國國內出現了。
*在實踐上,“美國優先”勢必會助長霸權主義。*在處理國際矛盾和地區糾紛中,美國完全可能打着“美國優先”的旗號,到處行使干涉主義和霸權主義——按照“美國優先”的邏輯,只要是與美國的國家利益不符,美國就可以輕易地給對方安上一個“不民主”或者“支持恐怖主義”的名號而出面干預。於是,霸權主義就被巧妙地包裝起來。不僅如此,“美國優先”邏輯還會產生惡劣的示範效應。既然特朗普可以站在美國的國家利益上表態“美國優先”,那麼其他國家的領導人都可以這樣仿效。於是就會出現“日本優先”“俄羅斯優先”“歐洲優先”等等想法和做法。這樣一來,霍布斯的“叢林法則”將會大行其道,這個世界將會亂成什麼樣子,不用太多的想象就可以想象得到。
簡言之,“美國優先”邏輯將會給世界帶來災難性影響。其直接後果是,這個世界上本應該獲得美國幫助的人將會失去這個機會——看看美國2018年財年將要接收的難民人數就知道了,況且這些難民主要是由於美國插手中東事務導致的。其間接後果是,由於一個原本有能力領導世界的國家放棄其“道義高地”而選擇了“市儈利益”,整個世界的制度規則都將會受到傷害(比如美國退出《巴黎協定》將會嚴重削弱全球氣候治理的效果),進而影響到人類迄今為止積澱下來的文明根基——國際道義。從這個意義上講,“美國優先”論可以休矣。
三、應對“美國優先”邏輯的策略選擇
應該看到,特朗普“美國優先”的施政綱領是與其“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目標密切聯繫的,在其看來,中國是阻止其“再次偉大”的關鍵因素。正因如此,特朗普的“美國優先”邏輯及其藴含的“零和博弈”思維,勢必會給中美關係帶來負面影響。對此,中國必須及早研究,並從戰略和戰術層面有效應對。
*第一,建立最廣泛的國際統一戰線,維護國際規則的公平正義。*從性質上講,特朗普的“美國優先”及其一系列的政策都是與當今世界的發展大趨勢背道而馳的:其奉行的貿易保護主義是一種典型的“逆全球化”;其崇尚的“單邊主義”和“實力外交”有悖於現行的“多邊主義”爭端解決機制;其“美國優先”邏輯本身就藴含着對其他國家的國家利益乃至國際規則的冷漠和輕視。基於此,要激發起世界各國對“美國優先”邏輯的清醒認知,並在行動上開展積極合作,建立最廣泛的國際統一戰線,共同應對“美國優先”所帶來的挑戰,維護國際規則和國際秩序的公平正義。
*第二,大處着眼,小處着手,進一步推進和鞏固中美“新型大國關係”。*就中美關係而言,既存在結構性的矛盾與競爭,也存在密切的互利與合作。相對於奧巴馬更重視對華政策的戰略利益和長期利益而言,特朗普更重視對華政策的現實利益。為此,應緊緊把握中美關係的戰略大局,直面特朗普政府最為關注的貿易逆差問題、朝核問題、反恐問題,並作出積極回應。當然,“積極回應”不等於以損害自身的國家利益為代價。為此,一方面要建立和完善針對各種議題的預警機制和應急方案,以防不測之需;另一方面要發揮公共外交的作用,通過多種途徑在中美之間建立起溝通與互信的橋樑,不斷夯實兩個大國的關係基礎。
*第三,順勢而為,推動國際組織與國際秩序的變革與創新。*應該看到,特朗普“美國優先”的施政理念並非一無是處,否則也不可能在其國內贏得支持。實際上,“美國優先”的政策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美國以往政策的“補短板”。因此,要看到特朗普執政理念中的積極因素,比如:主張聯合國等國際組織應該更加高效;其對於中國倡議的“一帶一路”和“亞投行”要比奧巴馬政府相對積極務實;網絡空間安全也是中美兩國共同利益的交匯點;即使是極為棘手的“朝核問題”,中美在“保持半島無核化”方面也是一致的。所有這些,都應該成為中美關係走向合作與共贏的重要契機。
總體上看,特朗普雖然執政時間不長,其內政外交的理念和政策還遠談不上成熟,但是其“美國優先”的施政邏輯是清晰的。在外交方面,其對於中美關係也是非常謹慎的。作為當今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和最大的發達國家,中美兩國不僅擁有廣泛的共同利益,同時也擁有維護世界和平與繁榮發展的共同責任。從這個意義上講,深刻理解“美國優先”邏輯的影響並及早做出預防性應對,有利於中美兩國進一步增進了解,彼此尊重對方的核心利益,減少戰略誤判。這對於維護中美兩國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的福祉都具有重大而深遠的意義。(作者是海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