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努斯的中國化:中和農信的小額貸款之路
*導語:*中和農信在甘肅臨洮多年的小額貸款工作顯示,他們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賦予了尤努斯的格萊珉小額貸款模式更多的商業化特徵。
【環球網 記者 白潔】甘肅臨洮縣,位於省會蘭州以南100公里。2015年被定為脱貧攻堅定點幫扶縣。主要的工農業是蔬菜種植、農產品加工和光伏發電等。從事小額貸款業務的中和農信在臨洮設有分支機構。
在2014年前,曹鈞曾經當過兵,後來也從事過別的很多工作,這使他在臨洮的人脈極廣。2014年曹鈞加入了中和農信臨洮信貸中心,成為了中和農信在臨洮分支機構的第一批客户經理,主要任務就是放款和收款,人稱“信貸員”。
臨洮分支機構是中和農信在中國西北13個分支機構當中的一個。曹鈞當上信貸員時只有五個同事。即使在今天,臨洮成為中和農信在西北區最大的分支機構時,曹鈞的信貸員同事也只有20人。他們當中有3名本科畢業生,7名大專生,其餘都是高中或者中專學歷。
所有信貸員每天的工作就是四處走動。每個人負責跑一個鄉,每個鄉五萬人口到一萬人口不等。一邊瞭解鄉里的用錢需求和了解潛在借貸人的情況,一邊負責收回已經發放的貸款和辦理新的貸款手續。
何為小額貸款
中和農信在臨洮放出的小額貸款總數已超過一億元人民幣,全部經老曹這樣的信貸員一筆筆地放出去。尋找客户的典型方式是漫無邊際的聊天:老曹跟某個熟人聊天,一問婚喪嫁娶,二問經濟需求。“有一次跟一個在外打工的老鄉聊天,説到他兒子長大了,老婆在家沒事情做,我就問他,借點錢養幾隻羊,讓老婆有點收入行不?他問,一千塊錢兩千塊的貸款你放不放?我説當然放。這筆貸款就做成了。”老曹有點得意地説。
中和農信的貸款分為兩種,小組貸和個人貸。小組貸採取五户聯保的方式,最高額可放5萬元,利息12.5%,個人貸需要有擔保人,最高額可放10萬元,利息10.64%。小組貸款還貸期限是12個月。因為考慮到很多客户借錢養羊或者種菜存在農產品週期,一般要求第三個月開始分期償還。
人們最關心的小額貸款風險,在臨洮出現的機會微乎其微。臨洮分中心曾經保持了兩年逾期還貸率為零的記錄。在2017年出現了一筆逾期未償還的記錄,總額大約有8000多元。原來是因為借貸的夫妻倆鬧離婚,誰都不願還錢。中和農信的信貸員們説,需要繼續觀察兩人情況。實在還不上,還有擔保人責任,最後才是法律手段。至於五户聯保信貸,中和農信的工作人員認為,因為存在“彼此間的道德約束”,即使一户人沒有還上,其餘四户也會互相勻一下,讓其度過難關,因此風險降到最低。
除此之外,中和農信還為所有借貸人購買了死亡保險,防止借貸人因為突發的身故等原因帶來貸款損失。
所有風險規避考量中,借貸人的資質是最重要的。中和農信西北區域辦公室區域督導朱傑告訴記者,作為專注小額信貸的社會企業,公司非常看重借貸人的“軟信息”。這是區別於銀行貸款所需要的房產和存款等“硬信息”的另外一個信息範疇,即借貸人所具有的勞動品質、技能和意願,是否具有生產能力,是否具有一定的生產資料(如土地),總之,能夠確保借貸人在獲得了這筆小額貸款之後,能夠通過生產活動以償付貸款。
需要獲得這些“軟信息”,基本上是一個“朋友圈”操作的過程,特別需要老曹這樣人脈廣泛的信貸員。“現在全鄉80%的人都認識我,需要的話一個電話我就上門服務了。”老曹告訴記者。他現在已經是臨洮分支機構放貸最多的信貸員,一個人就放貸2300多萬,客户有600多人。
放貸雖多,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貸款。“中和農信的金融扶貧定位是相對貧困,而不是絕對貧困。”朱傑對記者這麼説。
尤努斯和中和農信
在自我介紹當中,中和農信的前身是1996年成立的中國扶貧基金會小額信貸項目部,2008年轉為公司化運營,目標是“通過無需抵押上門服務的小額信貸方式支持貧困地區中低收入家庭開展創收性活動……全面提升客户的綜合能力、實現可持續脱貧致富”。
中和農信的貸款模式,脱胎於孟加拉經濟學家、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創建的小額貸款模式。根據一些中國媒體的報道,尤努斯的貸款模式可以濃縮為以下幾個特徵:“貸款額度低、貸給婦女、等額本息按周還款、無需抵押以及五人互助小組”。
1983年尤努斯創建了格萊珉銀行(又可意譯為“鄉村銀行”),負責在孟加拉推動小額貸款業務。2006年,尤努斯和格萊珉銀行共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取得了國際社會的認可。2010到2011年,格萊珉銀行進入中國,在四川松潘和內蒙古商都兩個縣開展小額貸款業務。
但是,格萊珉銀行的運作模式在中國遭遇到嚴重的水土不服。2016年,中和農信從格萊珉銀行手中接過其在商都的小額貸款業務。
此時,中和農信已經通過多年摸索,逐漸找到了一條比較適合中國農村的小額貸款模式。這個模式跟格萊珉有所相似也有所區別。
從貸款種類上來説,中和農信部分保留了格萊珉的“五人聯保”制度,將其應用於小組貸款,而且也保留了原來的“貸給婦女”傳統,全部貸款中90%貸給婦女。這是因為可以“以婦女為家防止男性的貸款衝動”,從而降低風險。中和農信和格萊珉的另外一個共同點就是提供“上門服務”,不是坐在辦公室裏等客户上門,而是主動下鄉,完成貸款手續。
不過就個貸而言,中和農信完全走上一條創新之路。在這裏首次出現了“擔保人”角色,使之更像一個正規的商業銀行。對於借貸人的資質要求也就更高。從這個意義而言,中和農信的小額個貸,其對象並不是格萊珉模式裏的貧困人羣,而是可能通過個貸獲得啓動資金,擺脱相對貧困狀態的人羣。
因此,中和農信認為“精準扶貧”政策與自己的行為沒有實質上的聯繫。一方面他們認為自己是“大金融體系的有效補充”,一方面也需要考慮到自己的融資模式和盈虧模式,不能不計代價。眼下中和農信引入的融資來自紅杉資本和螞蟻金服等社會資本。不過,中和農信也認為,這些資本的介入其實並不參與分紅,只是看重小額信貸本身的社會影響力。
中和農信目前經營比較成功,壞賬率極低,“約為千分之一點一”,區域督導朱傑對記者説。然而運營成本很高,“放一筆兩萬的貸款需要跑一百多公里”。中和農信自己公佈的數據顯示,其多年累計放款212.4億元人民幣,但是年利潤額僅有一千多萬元。因為採用“走下去”這種下鄉服務模式,攤薄了貸款平均利潤。公司只能依靠各種互聯網創新,教會借貸人使用智能手機以及支付寶等方式降低運營成本。
中和農信在理念上雖然與格萊珉一脈相承,但其理想主義色彩其實是有所削弱。這可能來源於融資問題上的不同。格萊珉銀行有吸儲的功能,而中和農信因相關法律法規的限制不得吸儲。因為在可持續性上存在結構性差異,中和農信在貸款對象上與格萊珉有所區別,操作手段也各有不同。
無論如何,中和農信的客户在2017年4月前已有37.8萬客户,大多數來自於偏遠地區。它的3300多名員工,像曹鈞一樣每天奔波於四方,為農村社會注入活力。這一點或許會成為尤努斯不變的理想主義的中國化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