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最危險城鎮的血腥搶金 - 彭博社

何塞·拉蒙·布里託，卡洛斯·阿爾弗雷多·布里託的父親，以及姨媽伊莉安娜·馬裏諾在他被槍擊兩週後探訪這位27歲年輕人的墓地。“他甚至沒有在卡車裏放一把刀來削水果，”他的父親説。

攝影師：馬瑙雷·金特羅/彭博社

在委內瑞拉的黃金之都，國民警衞隊封鎖了道路。軍用車隊和摩托車盤旋，而士兵們在沙袋檢查站後保持警惕，或用面罩遮住臉，手持步槍巡邏。

軍方已經為控制埃爾卡亞奧這座危險的城鎮而戰鬥了數月，這是政府稱之為奧裏諾科礦區的一個礦產豐富地區的前哨。總統尼古拉斯·馬杜羅將這一豐厚的獎賞授予軍隊，這一舉動有助於確保這位不受歡迎的獨裁者的權力。但這場接管伴隨着鮮血和子彈，士兵們在從哥倫比亞到圭亞那的70,000平方英里範圍內突襲社區和秘密礦井，宣示對幫派頭目的控制，並聲稱合法和非法的收入。

2月10日，軍隊查獲武器，焚燒車輛，並在該項目啓動以來最致命的衝突之一中殺死了18名平民——包括一名女性和一名青年。根據彭博社獲得的警方照片和死亡證明，許多受害者的頭部和麪部中彈。

一名委內瑞拉士兵在埃爾卡亞奧的檢查站執勤。軍方控制着該地區的交通和商業。攝影師：Manaure Quintero/Bloomberg“士兵們知道他們可以從所穿的制服中獲益，”31歲的卡車司機米格爾·利納雷斯説，他曾為礦區運送汽油——他的34歲兄弟提格和密友卡洛斯·阿爾弗雷多·布里託都是遇難者之一。

“你必須付錢，”他説。“他們可以把你送進監獄。”

馬杜羅面臨5月20日的選舉，只有大約五分之一的人口支持他，他正在將經濟的大片領域交給16萬名軍人，這是一個失敗國家中最強大的力量。現役和退休軍官佔據32個內閣職位中的14個。自8月以來，士兵們已取代馬杜羅監禁的80名國有石油公司領導人。港口已被軍事化，國防部 監管這個飢餓國家的食品供應。

阿爾科礦業是馬杜羅授予的另一個有利可圖的特許經營權。

“這是一種對忠誠的激勵，”卡拉卡斯的監督組織Control Ciudadano的主席羅西奧·聖米格爾説。“這表明了委內瑞拉權力的所在。軍事力量是霸權的，控制着一切。”

自2013年成為總統以來，馬杜羅已提升了數百名軍官——現在有大約1300名將軍和海軍上將。軍方高層控制着合法產業、黑市和國家安全，創造了一種“扭曲的關係，”倫敦諮詢公司IHS Markit的美洲分析師迭戈·莫亞-奧坎波斯説。

在埃爾卡亞奧，數年的石油收入減少和失敗的國家政策使得政府渴望聲稱總量達到8000噸的黃金儲備，這將是僅次於澳大利亞的世界第二大黃金儲備。根據礦業部長維克多·卡諾的説法，阿爾科礦區在2017年生產了8.5噸黃金，而馬杜羅希望到年底將產量提高到24噸。委內瑞拉對此迫切需要。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計，該國的國內生產總值今年將下降約15%，五年來累計下降近一半。

在已故總統烏戈·查韋斯於2011年將該行業國有化後，黃金加工因忽視和管理不善而停滯不前，成千上萬的非法礦工蜂擁而至，幫派對他們進行控制。根據商品研究機構CPM集團的數據，官方生產在2016年降至一噸。但在那一年，馬杜羅賦予武裝部隊廣泛的安全權力，並允許他們創建一家提供礦業服務的公司。他邀請150家公司在該地區開採鑽石、黃金和鉭，但很少有合作伙伴出現。

現在，士兵和競爭幫派之間經常發生槍戰。礦工們受到各方的勒索，但他們仍然湧向泥濘的礦坑和手工挖掘的礦井進行挑選和淘金。

一名工人降低自己進入埃爾卡亞奧納庫帕伊地區的一個幫派控制的礦井。土地上佈滿了坑洞和崩潰的隧道，野礦工們已經離開。攝影師：Manaure Quintero/Bloomberg在埃爾卡亞奧郊區數百英尺深的黑幫礦井隧道中，格雷戈里奧·阿吉拉爾正在進行36小時的輪班，搬運裝滿岩石和鏽色土壤的袋子。幾周前，他還在附近的普埃爾託·奧爾達茲裝袋少量的雜貨。

“你在這裏掌握在上帝的手中，”28歲的阿吉拉爾説。“還有什麼選擇？我們來這裏是為了生存。”

許多人並沒有生存下來。根據委內瑞拉暴力觀察組織的統計，埃爾卡亞奧去年被評為該國最暴力的市，估計每10萬人中有816人被謀殺。

埃爾卡亞奧坐落在尤魯阿里河沿岸的山區叢林中，黃金經紀人、珠寶和工具商店沿着其主要街道而建。鋪好的道路很快變成泥土小路，臨時營地和覆蓋着防水布的隧道在每個轉彎處都能看到。商家為礦工提供服務：露天酒吧裏冷啤酒應有盡有，距離礦坑不遠，音響裏播放着薩爾薩音樂，妓女在街上招攬生意。在一個現金稀缺的國家，居民們攜帶磚頭大小的鈔票捆到雜貨店和市場，那裏提供肉類、牛奶和進口意大利麪。

礦坑中的男人們工作超過24小時，刮取地球上的黃金。攝影師：Manaure Quintero/Bloomberg在這個孤立經濟的頂端是國民警衞隊。該部隊管理發電機和水泵的汽油流動，並控制商業。在從普埃爾託·奧爾達茲到埃爾卡亞奧近120英里（190公里）的路程中，有超過六個軍事和警察檢查站。

“他們控制了領土，他們控制了法律系統——規則——他們還有槍，”Control Ciudadano的San Miguel説。“這是一個完全封建的地區。”

低級士兵向個別礦工和走私者勒索，而軍官則從武裝團體那裏提取貢品，以換取做生意的權利。這些幫派反過來又向任何希望工作的人員敲詐。

然後是官方業務：委內瑞拉中央銀行從選定的經紀人、磨坊協會和註冊礦工團體（稱為“礦業旅”）在El Callao購買黃金。國家黃金加工商Minerven將礦石熔化成金條，軍用飛機將其運送到加拉加斯周圍的空軍基地。士兵們將財富卸入前往中央銀行的裝甲車中。

所謂的礦業旅成員為他們在地面上的幾個小時搭建了簡陋的庇護所。成千上萬的絕望工人湧向Arco Minero。攝影師：Manaure Quintero/Bloomberg銀行正在出售黃金以維持國家運轉，根據投資銀行Caracas Capital Markets的報告，其黃金儲備從2012年初的近200億美元降至66億美元。“委內瑞拉多年來一直在勉強維持，希望儲備能讓他們安全度過，”該銀行的管理合夥人Russ Dallen説。

當黃金抵達加拉加斯時，通常會在國家電視台直播的儀式上呈現——有時是給馬杜羅本人。總統曾表示計劃推出一種以黃金為支持的加密貨幣，畫面中他閉着眼睛親吻一根金條。這種熱情掩蓋了Arco Minero中的殘酷鬥爭。在過去一年中，當地新聞媒體報道了在El Callao及周邊地區由國家力量造成的數十起殺戮事件。

半天工作的成果在2月27日的秤上。那天在世界市場上的價值約為80.50美元。攝影師：Manaure Quintero/Bloomberg根據彭博社看到的一份軍事公報，2月10日導致平民死亡的軍隊突襲發生在一個名為Cicapra的礦區，距離El Callao約25英里。

27歲的卡洛斯·阿爾弗雷多·布里託最近開始與利納雷斯兄弟一起向非法採礦者送油。他之前靠搬運蔬菜、牲畜和傢俱微薄的收入為生，但需要錢為母親購買癲癇藥物。

“我懇求他像委內瑞拉的其他年輕人一樣去秘魯，”他的母親，52歲的佩特拉·羅德里格斯説，她來自一個名叫索萊達的小鎮。

布里託的最後一次旅行是一次冒險，米格爾·利納雷斯説，他與一個幫派頭目談判了20桶油的交易，但在襲擊前回了家。六人小組將以黃金支付。他們乘坐一輛SUV和兩輛卡車，頻繁停下來修理故障的離合器，並出售一些汽油以購買零件。

米格爾·利納雷斯安排了一次向礦區的汽油交付，但在他的兄弟提格被槍殺前幾天離開了車隊。他曾懇求提格也離開。攝影師：Manaure Quintero/Bloomberg布里託的母親最後一次與兒子聯繫是在2月8日。她給布里託發了短信，告訴他她設法找到了11盒藥，並希望上帝保佑他。

“阿門，媽媽！”布里託回應道。“多麼解脱。你不知道這讓我有多開心。我愛你。”

在2月9日夜幕降臨後，團隊留在礦區，將手機交給了黑幫。軍隊在凌晨時分抵達。

根據內部公報，暴力事件後，士兵們收回了突擊步槍、手槍和手榴彈，但沒有解釋軍隊為何來到礦區。公報稱受害者在抵抗當局，但家屬堅持他們是被屠殺的。

國防部發言人拒絕對殺戮事件發表評論。“他們不會發表任何聲明，關於此事沒有任何聲明，”卡里安德·林孔説。

礦業部長卡諾在一次採訪中表示，武裝部隊尊重人權，但礦工必須站在法律的一邊。“如果他們在進行犯罪活動，就不能指望他們被當作聖人對待。”

一名汽油走私者提着一個油桶。雖然在全國大部分地區燃料幾乎是免費的，但在一個礦鎮，一桶售價為450萬玻利瓦爾。攝影師：馬瑙雷·金特羅/彭博社在2月10日星期六，布里託的母親給他發短信：“上帝保佑你，兒子！你好嗎？你在做什麼？”沒有回覆。家人當天晚些時候得知了他的死訊。

到那時，軍隊已將他的屍體送到南部玻利瓦爾州的一處警察局，受害者的親屬説。從那裏，遺體被送往靠近普埃爾託·奧爾達斯的一個過熱的停屍房，家屬們前來領取。赤裸的屍體頭對頭地堆放在金屬託盤上，胸前貼着號碼。

Brito在胸部被反覆射擊。他的家人在那個星期一將他埋葬在索拉達。日期是用手指寫在他的混凝土墓碑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