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單身母親的孩子們生活在貧困中 - 彭博社
Yoshiaki Nohara
一個4歲男孩在平安夜的毆打持續了整夜。身上滿是淤傷,並且遭受了災難性的內出血,他在醫院被宣佈死亡。隨後,他的母親和她的兩個男朋友被逮捕。
雖然孩子死亡的消息在日本媒體中引發了憤怒和恐慌,但單身母親池田織江表示,她能理解在她居住的富裕宿舍城鎮箕面發生如此殘酷襲擊的原因。
“這可能是我,”她低聲説。“我沒有虐待我的孩子只是因為我運氣好。”
池田織江攝影師:福田志保/Bloomberg池田成功參加了一個政府培訓課程,幫助她獲得了日本最低工資的工作之一:照顧國家日益增長的老年人羣體。
日本的大多數單身母親的收入低於全國中位數收入的一半,這是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定義的貧困線。她們的孩子平均來説更貧窮、受教育程度更低,前景更少——在一個富裕且老齡化的國家中,失去一大部分未來勞動力的代價是無法承受的。在日本,每七個孩子中就有一個經歷貧困。
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日本每年將損失2.9萬億日元(263億美元)的收入和1.1萬億日元的税收和社會保障支付,日本財團在東京的估算是基於15歲孩子未來工作生涯的影響。
這對一個迫切需要儘可能多年輕、高技能工人的國家來説也是一個失去的機會。
即使在中國經濟崛起的陰影下經歷了數十年的停滯,日本在按人均GDP計算的10個最富有國家中仍然名列前茅,人口超過1000萬。
但幾乎沒有這些財富流向日本的單身母親。不到一半的單身母親能獲得撫養費,即使她們能找到工作,機會也對她們不利。在日本,女性的收入大約比從事類似工作的男性少30%,而約60%的女性從事兼職、合同或臨時工作,這些工作的薪水較低,福利可能不存在。
然而,根據勞動部的數據,儘管日本的總人口在下降,單親母親家庭的數量在1992年至2016年間增加了約50%,達到了712,000户。日本工作單親家庭的兒童貧困率為56%,在經合組織國家中最高,而美國為32%。
那些能從前配偶那裏獲得撫養費或兒童撫養費,或與父母同住的人是幸運的。在日本,單親父母在有工作的情況下更可能生活在貧困中,而不是沒有工作,根據經合組織的數據。
“當你沒有錢時,你的選擇變得非常狹窄,”52歲的池田説。“你必須忍受很多小事。”
日本的大多數單身母親生活在貧困中
聖誕節當天的死亡事件對日本來説尤其令人震驚,因為箕面是大多數人不會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的地方。
市長倉田哲郎,44歲,曾試圖將這座城市打造成全國兒童保護的典範,在兒童上學和去公園的道路上安裝了數百個監控攝像頭,並在社會團體的協助下分析數據庫,以監測兒童在學校和家中的進展,尋找任何問題的跡象。
然後,倉田在12月25日黎明前接到了電話。
“這簡直無法忍受;今天是聖誕節,”倉田説,他有三個兒子,最小的也是4歲。“儘管我們參與其中,但我們無法阻止這一切。我們在做什麼?”
位於大阪市附近的箕面市。攝影師:福田志保/Bloomberg遊客們從附近的大阪湧向箕面,前往其著名的公園,在瀑布下的林間空地上欣賞如明信片般的日本橋。單户住宅點綴在被楓樹遮蔽的起伏街道上。
犯罪現場位於一棟新刷白的公寓樓上,坐落在小山上,空氣中瀰漫着割草的氣味,落葉整齊地堆放着。附近的一所房子為孩子們提供鋼琴課。
在那種表象背後,城市的犯罪報告講述了一個不同的故事,充滿了艱辛、殘酷和在公眾面前維持形象的掙扎。這位單身母親有兩個兒子,生病並在尋找兼職工作。當她在超市找到一份工作時,由於週日的班次沒有人照顧孩子,她無法開始工作。
她曾因可能的忽視在她以前居住的城鎮被舉報。她帶着兩個男人出現在兒子的學校,告訴工作人員他們是表親。在大兒子被殺前兩週,一位老師在訪問母親的家時注意到小兒子的左臉頰上有一個淤傷。
“母親也是一個受害者,”説的是經營位於箕面的非營利組織Atto School的渡邊毅,他幫助單親家庭的學生。“我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我的母親非常堅強。但我經歷了很多困難,走在一條緊繃的繩索上完成大學。”
左:Atto School的渡邊毅,右:正在進行的輔導課程。攝影師:福田志保/Bloomberg日本的單親家庭及其孩子為何被排除在外的原因不僅僅是金錢問題。
這與作為離婚母親和貧窮的雙重禁忌有很大關係。此外,公共支出偏向於老年人——選民中老年人的比例不斷增加。單親家庭的工作前景也在惡化——多年的經濟停滯削弱了日本曾經普遍存在的薪資中產階級,許多職位被低薪、兼職或合同工作所取代。
“這是錯誤的,”説的是池田,她在為老年人提供服務的同時努力確保兒童保育,而老年人的費用主要由公共保險計劃覆蓋。“撫養孩子極其困難。”
首相安倍晉三鼓勵女性通過平衡育兒和工作來“閃耀”,官方女性勞動參與率有所上升,部分原因是兼職職位數量的增加。
池田在家中摺疊衣物。攝影師:福田志保/彭博社對於一位在箕面市的單身母親來説,安倍的挑戰似乎更像是一個夢想。
由於擔心前夫,她要求匿名,她説,對她來説,“閃耀”就是過上正常的生活。她表示自己感到處於社會的底層,她的首要任務只是能夠養活自己的孩子。
她在當地診所做接待員和商店做文員,兼職兩份工作。她説,她認識的其他單身母親不得不工作更多。
人口挑戰大臣松山雅司表示,自2012年底安倍擔任首相以來,兒童的困境有所緩解。根據勞動部的數據,兒童貧困率在2012年至2015年間從16.3%降至13.9%,而單親家庭的貧困率則從54.6%降至50.8%。
“兒童貧困現在正在被消除,”59歲的四個孩子的父親松山説。他表示,政府正在創建“全世代社會項目”,儘管他同意需要更多努力來幫助單親家庭。
安倍通過了一項於2014年生效的法律,以應對兒童貧困,以便“他們的成長不會決定他們的未來。”
首相還計劃在2019年提高銷售税,以幫助資助社會項目,包括免費幼兒園。但政府必須償還世界上最大的國債,而公共服務支出的主要部分則用於老年人。初級預算盈餘的目標已推遲五年,至2025財年。
山野典子,大阪府立大學的教授,擔任政府兒童貧困專家小組成員,她表示,幾乎沒有證據表明政府的政策是兒童貧困下降的原因,因為它資助項目卻不監測其有效性,通常也不設定適當的目標。
根據東京慶應義塾大學的副教授中村真紀子(專注於教育經濟學)的説法,未能幫助弱勢兒童對日本的未來產生重大影響,因為這將給日益減少的年輕勞動力帶來照顧不斷增長的老年人口的負擔。
“人們開始活到100歲,”她説。“今天的孩子將不得不生活在這樣的時代。説真的,這是不可能的。”
在一些地區,慈善機構被迫嘗試對抗兒童貧困和虐待,例如由大和證券集團去年發起的項目。
首相安倍晉三鼓勵女性通過平衡育兒與工作來“閃耀”,官方女性勞動參與率有所上升,部分原因是兼職職位數量的增加。攝影師:福田志保/Bloomberg“一家經紀公司象徵着資本主義,”首席執行官中田誠司説。“資本主義和市場經濟創造了不平等。我不認為所有兒童貧困都源於不平等,但這確實是其中一個因素。”
中田在多年前首次參與此事,當時他驚訝地發現女兒的幼兒園旁邊有一家孤兒院。他開始給孩子們寄送聖誕禮物。
日本的孤兒院已成為該國虐待兒童的庇護所。許多孤兒院是在戰爭後為失去父母的街頭兒童設立的。根據福利部的數據,現在大約60%的孩子是被虐待或忽視的。
在東京都葛飾區的希望之家,入口附近展示着一條來自首相訪問的手寫留言。上面簡單地寫着:“希望。2014年4月4日。安倍晉三。”
但虐待和不利條件意味着許多來自日本孤兒院的孩子前景黯淡。在18歲時,他們必須離開,只有12%的人上大學,而高中畢業生中有52%的人上大學。
“有些人能設定目標,但無法努力實現它們,”25歲的希望之家講師真木田愛説,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因母親未婚且失業而被忽視。她獲得了高盛集團的獎學金,使她能夠完成大學學業,她希望有一天能結婚並養活自己的孩子。
“我並沒有被孤立,”她説。“這很重要。”
高盛的參與源於一個慈善活動,當時桐谷茂樹為孤兒院送去了聖誕禮物。他開始資助一些孩子上大學。桐谷茂樹是高盛資產管理公司在日本的總裁,也是贊助獎學金項目的一組合夥人之一。
“從投資的角度來看,你將會有幾十年的複利效應,”他説。“他們有着漫長的未來。”
嚴格的隱私法律和保持表面形象的文化使得在日本很難發現貧困。在東京市中心的文京區,這個富裕的社區是東京大學和東京巨蛋棒球場的所在地,一個政府與地方團體的聯合項目識別貧困家庭,並秘密提供一些免費食品,以免鄰居知道。通過該項目發現了七起家庭暴力案件。項目用户中超過一半是單親家庭。
為有需要的家庭在東京打包的免費食品。攝影師:福田志保/Bloomberg“人們害怕被認定為貧困家庭,這種恐懼正在增加他們的壓力,”文京區區長成澤宏信説。“我們希望以一種封閉、隱形的方式支持他們,以免他們受到污名化。”
根據東京市政府的一份報告,在截至2004年3月的年度中,1,447起兒童虐待案件中,32%發生在單親家庭,31%發生在經歷經濟困難的家庭中。
在箕面,隨着警車、媒體團隊和掛在家庭郵箱上的聖誕襪子都已消失,犯罪的記憶已經開始淡化。
“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在附近經營美容院超過40年的松井美智子説,她曾看着那位母親和她的孩子們在她的店前玩耍。“你會忘記。這是沒辦法的。”
一個沒有忘記的人是市長倉田,他發誓永遠不會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這是為那個男孩贖罪的唯一方法,”他説。“這還不夠,但這是我們能做的唯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