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超級大國的樣子是什麼?與美國完全不同 - 彭博社
Marc Champion
一名中國科學考察隊的成員在南極觀察一隻企鵝。
攝影師:白楊/新華社/眼線通過Redux
讓王文感到震驚的是,除了十二月的嚴寒,南極的美國行動規模以及在標誌着地理南極的標誌旁飄揚的美國國旗。在觀察數百名美國科學家在資源潛力豐富的地區進行學術任務時,他決心中國必須迎頭趕上。
王文在報告中寫道,這份報告是他為位於北京的中國人民大學的重陽金融研究院撰寫的,他是該院的執行院長,反映了中國在進入一個它未曾創造的國際體系時所面臨的日益嚴重的困境。
在其漫長的歷史中,中國首次擁有了一個真正具有全球視野的領導人——習近平主席。因此,北京不可避免地將目光投向美國,這個唯一的超級大國,以此作為衡量所需的標準——無論是藍水海軍還是在南極建立更多的研究站。
中國研究團隊成員在南極長城站的碼頭上吃午餐,2017年1月。攝影師:榮啓涵/新華社/眼線通過Redux然而,共產黨領導人也對被視為下一個全球霸主感到畏懼,並且不願意承擔隨之而來的費用。他們刻意避免使用“超級大國”這個詞,並認為美國的版本在意識形態上是不可接受和過時的。
中國是否會成為超級大國,以及是否能夠承擔相關費用,是將影響世界數十年的問題。這將影響貿易條款、變化中的全球秩序以及戰爭與和平的問題。“我們不知道,”王在他所在研究所幾層樓下的晚餐中被問及中國大國將是什麼樣子時説。“除了美國以外的任何東西。”
然而,借用列昂·托洛茨基的話,即使中國不想成為超級大國,超級大國可能對它感興趣。美國在世界舞台上的旅程開始時也決心不復制早期的殖民帝國。如今,11個航母戰鬥羣和一張軍事基地網絡遍佈全球,以保護其利益。
中國第一艘自主建造的航空母艦在大連港。攝影師:視覺中國集團通過Getty Images中國可能正走上一條類似的道路。航空母艦建造計劃正在進行中。其第一個海外軍事基地去年在非洲之角的吉布提開幕。外交服務的支出急劇上升。習近平的“2025中國製造”經濟項目旨在取代美國成為全球技術強國,而另一個計劃則要求到2030年在人工智能領域佔據主導地位。
根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的數據,該國的國防支出從1990年的210億美元提高到去年的2280億美元,超過俄羅斯預算的三倍多。它如此輕鬆地做到這一點——軍方在整體政府支出中的份額實際上下降——表明中國可以成為任何它想要的力量。
已經有跡象表明,基於威權政治體制和國家主導市場經濟的中國發展模式,可能會在長期以來由美國和戰後機構(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所倡導的更自由理想面前獲得支持。一些國家,包括柬埔寨,現在跟隨北京的方向,被中國的深厚財力所吸引。
監視器顯示了在北京使用的Megvii面部識別軟件的視頻。攝影師:Gilles Sabrie/紐約時報通過Redux儘管如此,北京對言論自由和其他社會自由的打壓並不表明一個自信的政權。與美國的貿易戰正在幫助自今年一月以來削減約20%的中國股票,引發了國內關於習近平是否已經過於公開挑戰美國的辯論。
還要考慮的是,平均中國人的財富仍然低於平均墨西哥人,而此時人口已經開始老齡化。一些投資者對大型中國銀行的健康狀況表示擔憂,這些銀行幾十年來的貸款為黨依賴其合法性的投資驅動增長提供了支持。如果這是一種正在形成的超級大國,它可能是一個脆弱的超級大國。
中國的人口
聯合國預測
數據:聯合國世界人口展望2017
對於保羅·迪布(Paul Dibb),澳大利亞國防部前情報副秘書長來説,北京在內部安全上的支出超過國防是一個值得注意的事實。“中國必須選擇的不是槍與黃油之間,”他説,“而是槍與養老護理之間。”
32歲的王是自2013年習近平上台以來崛起的忠誠派之一。和他的老闆一樣(王也是重慶陽研究院的黨委書記),他對中國的未來充滿無限信心。
從北京到南極的旅程花了四天。在最後一段旅程中,飛越廣闊的冰冷大地,王和其他人在飛機的減壓艙內吸氧。他對像羅伯特·斯科特(Robert Scott)這樣的殖民時代探險者的故事感到厭惡,他們爭先恐後地插旗並聲索領土。然而,他也欽佩他們的“無畏精神”和犧牲的意願。
來自中國南方汕頭大學的科學考察隊成員於2014年在南極水域乘坐研究船航行。攝影師:新華社/眼視界 via Redux“我們當代中國人應該感到羞愧嗎?”他在回國後在中文《環球時報》上寫道。
一塊平均深度為1.6英里(2.6公里)的冰蓋保護了南極的資源不被開發。然而,王的報告稱,表面下估計有5000億噸煤,1000億桶石油和5萬億立方米天然氣。儘管1959年的條約凍結了所有領土主張,至少目前如此,王認為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地緣政治鬥爭。他擔心,如果沒有更強的聲音和存在,中國將會失去機會。
“習近平主席反覆強調,中國必須更加積極地參與新領域的規則制定,包括深海、極地、外層空間和互聯網,”他的報告總結道。
用於中國第五個研究站的集裝箱,位於南極羅斯海的無名島,拍攝於2018年1月。攝影師:白國龍/新華社/通過Redux在實踐中,這意味着建設基礎設施以容納遊客,並加強北京的研究存在,這是影響南極多國管理的關鍵因素。
美國2019年對極地項目辦公室的預算 請求為5.34億美元。根據王的報告,從2001年到2016年,中國在其南極項目上投資了3.1億人民幣(約4500萬美元)。北京完全可以承擔這筆差額,但南極只是中國在全球主張利益時面臨的一個挑戰。
中國超級大國的樣子是什麼?
在1月,中國發布了其關於另一個極地——北極的第一份 白皮書,概述了其“極地絲綢之路”的雄心。它提議建造新設計的破冰船和基地,這在一個對領土主張的障礙較少的地區是必不可少的工具。
絲綢之路是一帶一路倡議的另一個名稱,中國已經在其中投入了數千億美元。僅在非洲,中國貸款了大約860億美元給政府和國有企業,2015年習近平在該倡議下承諾再提供600億美元。與此同時,為了在國防開支上與美國持平,中國每年還需要找到另外4000億美元。即便對於中國來説,這也是巨大的成本。
2018年6月在肯尼亞內羅畢建設的標準軌距鐵路(SGR)。攝影師:千葉康義/法新社通過Getty Images根據喬治華盛頓大學教授、大量關於中國書籍的作者大衞·香巴赫的説法,習近平領悟到了前蘇聯失敗的核心教訓——過度依賴軍事力量。除了武器,超級大國需要技術、強大的經濟和軟實力影響力來維持自身。“中國明白這一點,”他説。
中國在現代化其軍隊的同時,年GDP的相對小份額上支出——官方數據僅為1.5%,或根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的數據為1.9%。如果中國是北約聯盟的一部分,這兩個數字都會使中國面臨來自美國的批評,認為其開支不足。即便如此,自1996年以來由美國研究機構蘭德公司進行的評分卡發現,去年,中國在任何與台灣的衝突中首次將與美國的空中力量達到平衡。
最新的預算將外交服務的支出增加到軍事支出的兩倍。現在全球有超過500所孔子學院教授中文和文化。
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吉布提的基地,2017年8月。攝影師:法新社通過Getty Images儘管如此,中國仍然幾乎沒有真正的盟友,至多算是一個部分超級大國,Shambaugh表示。其軟實力受到南海軍事化的削弱,以及對其海外基礎設施貸款只是債務陷阱的擔憂,這將使較小的國家受制於其意志。儘管其文化豐富而深厚,但與好萊塢或個人自由的理想相比,幾乎沒有等同物。
“他們的軍事仍然是區域性的,幾乎沒有投射能力,”Shambaugh説,並補充説,外交方面也是如此,中國尚未在重大國際協議上發揮主導作用。“他們確實是一個非常自利的力量,”他説。“他們並不想塑造全球秩序。”
根據北京中國與全球化研究中心創始人兼主席Henry Wang的説法,這並不完全正確。確實,中國不想破壞美國塑造的世界秩序,因為它從中受益。但它確實想創造他所稱的全球化2.0,通過增加新的國際結構,包括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
“人們對中國的規模感到害怕,”Wang説。中國只是想要一個更具包容性的全球化,他表示。
“中國政治體內沒有寬宏大量的骨頭。所有的一切都是關於中國,”諮詢公司APCO Worldwide大中華區主席吉姆·麥格雷戈反駁道。“説出一個真正是中國朋友的國家。”
中國的崛起
按購買力平價調整的GDP
來源:國際貨幣基金組織
對中國全球雄心更令人擔憂的是其經濟引擎可能停滯的跡象。例如,中國將成為第一個在變老之前就開始變富的超級大國。根據聯合國的預測,其14億人口可能會從2023年開始急劇下降和老齡化。適齡勞動人口的數量已經開始減少。
“我找不到一個超級大國在其人口下降時仍然增長的例子,”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副教授張健説。大英帝國和美國在其人口激增時崛起。張説,習“需要關注國內形勢,少擔心成為一個大國。”
中國的經濟狀況也並不像普遍認為的那樣富裕。按購買力平價調整後,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超過美國。但根據彭博經濟學首席經濟學家湯姆·奧爾裏克的説法,這並不是國際購買力的良好衡量標準,美元就是美元。
“衡量中國在全球範圍內可支配額外資金的一種方法是查看以美元計的名義GDP。在金融危機前的五年中,平均年增長接近23%,”奧爾裏克説。“在過去五年中,平均增長為7%——包括2016年零增長的一年。”
中國的人均GDP約為9,000美元,而美國為60,000美元。這可能意味着有更多的追趕增長空間,但要實現這一目標,中國必須避免中等收入陷阱,這使許多新興經濟體的人均GDP停留在約15,000美元以下。迄今為止,沒有大型經濟體在不進行自由化的情況下完成過這一轉型。
根據習的忠實支持者,西方經濟法則並不適用;黨的戰略智慧將使中國突破中等收入陷阱——即使沒有促進其他地方創新的獨立司法和產權。
消費能力
中國的消費能力以名義美元計算
數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彭博社
習呼籲中國的科學家相信一個社會主義制度,該制度在1960年代通過核能和航天項目震驚了世界。“通過勒緊腰帶、咬緊牙關,我們建成了‘兩彈一星!’”習在四月的演講中説。“下一步是用同樣的方法推動科學和技術。”
在習的領導下,黨吞併了更具技術官僚色彩的政府,接管了其許多職能。主要公司內部設有黨組織。在總統支持者看來,這是一件好事,因為它確保了一個擁有9000萬成員的組織的控制,該組織發展成為一個相對高效的精英制度。
對中國國內沉重的企業債務負擔——去年約為GDP的兩倍半——以及海外白象基礎設施項目潛在違約的批評被認為是錯誤的。這是因為聰明的黨官選擇獲得大額貸款的項目。APCO的麥格雷戈指出,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也依賴中央計劃來推動其經濟。
“我們有點自滿,”他談到西方時説。“我們談論自由市場的優越性,但美國是如何成為經濟超級大國的?”
習近平在2017年10月的第十九屆共產黨大會開幕式上發言。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習近平的權力鞏固讓一些人擔心,未受到挑戰的錯誤決策的空間正在擴大。在北京的中國國家博物館,一個永久展覽講述了自1839-42年鴉片戰爭以來的中國歷史,作為殖民壓迫的道德故事,隨後是黨持續的成功。它跳過了毛澤東的“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這兩者造成了數千萬人的死亡和巨大的經濟損失。
喬格·伍特克,直到去年擔任北京歐洲商會會長,指出諂媚往往隨着一人統治而增長。他還擔心,黨正在從中國領導人依賴以實現持續繁榮的官僚機構中抽走人才。
“在過去30年中如此成功的黨,”伍特克説,“正是那個在前30年留下毀滅痕跡的同一個黨。”
根據王文的説法,所有這些都是對中國的根本誤解,試圖將其納入西方經驗。他引用了關於中國過度槓桿和過度規劃的悲觀警告,這些警告幾十年來被證明是錯誤的。
“我們的國家進入了一個非常有趣的階段,西方社會科學無法解釋,”王説,特別指出傳統經濟學的無能。“如果你使用西方理論,你無法理解中國的外交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