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紹爾羣島為何試圖推出一種加密貨幣 - 彭博社

插圖：Louisa Gagliardi 為《彭博商業週刊》繪製大衞·保羅看起來很緊張。他把手放在嘴上，擺弄着他的婚戒，有時微笑，有時皺眉，因為馬紹爾羣島共和國的立法機構正在辯論一項罷免他的老闆希爾達·海因總統的動議。

保羅是一位高級政府部長，穿着紫色領帶，口袋上彆着一條絲帶——這種顏色表示對海因的支持。領帶和深色西裝也標誌着在一個短褲和夏威夷襯衫是標準商務着裝的國家中，這個場合的重要性。上週，海因的一位對手呼籲進行不信任投票。投訴之一是：總統支持了一項計劃，創造世界上第一種法定貨幣加密貨幣——一種名為SOV的數字代幣，意為“主權”。

如果不信任投票通過，大多數馬紹爾人預計反對派參議員將廢除加密貨幣法。“我知道情況很緊張，”保羅説。“我知道進去時情況很緊張。”在33名成員的Nitijela中，有一名成員缺席，海因獲得了正好一半的投票，平局歸現任者。她勉強贏得了勝利。保羅説他從未真正懷疑結果。

在美元的遙遠邊緣

數據：自然地球

他可能有理由擔心。馬紹爾羣島的加密項目，主要是保羅的心血，似乎是個好主意，直到國際金融界威脅要將這個小太平洋島國切斷與全球銀行系統的聯繫。當Nitijela在2月份通過授權SOV的法律時，比特幣的交易價格超過10,000美元，有人剛剛花費10倍的價格購買了一隻基於加密技術的虛擬寵物小貓。但到不信任投票時，11月中旬，比特幣的價值降至6,000美元，各種加密資產都受到了影響。

馬紹爾羣島的經歷在繁榮與蕭條中突顯出該國在嘗試進入加密貨幣之前所面臨的問題：隨着一家又一家銀行逃離這些島嶼，金融世界的孤立加劇，以及對現金的迫切需求。但一些馬紹爾人擔心，SOV帶來了新的問題，回報不確定。“應該進行更多的盡職調查，”參議員布魯斯·比利蒙説，他在創建貨幣的投票中棄權，但支持不信任投票。對於幫助馬紹爾羣島參與該計劃的公司，他表示，“冒險是好的。但為了一個國家冒險值得嗎？”

保羅剛剛加入海因總統的內閣，就在一月份被要求與兩位從特拉維夫旅行超過8000英里來與政府成員會面的企業家交談。他是來自誇賈林環礁的第一屆參議員，美國在該地設有導彈防禦設施，海因任命他為“助理部長”，這是一個廣泛定義的職位，實際上使保羅成為她的得力助手。她請他聽取企業家的提案。

保羅説他從未擁有比特幣，但多年來一直關注它，他立即抓住了這個項目。在會議上，他遇到了當時39歲的巴拉克·本-埃澤爾。本-埃澤爾是Neema的創始人，該公司利用數字貨幣為發展中國家未銀行化人羣提供金融服務。他希望馬紹爾羣島允許Neema開展一個更雄心勃勃的項目。

海尼攝影師：布萊恩·R·史密斯/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保羅和其他馬紹爾人從未聽説過尼瑪，但他們表示稍後會進行背景調查。本-埃澤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計算機科學和經濟學。尼瑪獲得了來自Y Combinator的種子資金，這是一家硅谷孵化器，其成功案例包括Airbnb公司和Dropbox公司。

保羅認為這個項目可以提升國家的聲譽。“你總是記得誰是第一個登上月球的人——那是尼爾·阿姆斯特朗，”他説。同樣，SOV也可能被記住為首個推出的國家數字貨幣。但除了保羅希望在國際上留下印記的夢想外，本-埃澤的想法還有一些具體的實際吸引力。

馬紹爾羣島是由火山形成的，後來沉入海洋，成為環繞淺水瀉湖的細長土地。這個國家於1986年從美國獨立，人口約為53,000人，分佈在24個有人居住的環礁上，土地總面積為70平方英里。這大約與華盛頓特區相同——如果將該城市的人口減少90%，將其分成幾部分，並分散在比阿拉斯加更大的海域上。

“如果不成功，我就想，‘好吧，我們有什麼好失去的？’”

馬朱羅是人口最多的環礁和政府所在地，沒有地址，只有一條主街貫穿其長度。在某些地方，你可以直視道路，眼角看到太平洋和內瀉湖。洪水是常態。有時強大的潮汐或湧浪會導致瀉湖衝過島嶼的部分區域，湧入大海。當氣象服務預測潮汐將達到最糟糕時，政府會發送羣發短信警告“淹沒非常可能”。一些科學家預測，海平面上升一英尺可能會在2050年之前發生，這可能會使島嶼的部分區域永久淹沒在水下。為了應對海平面上升，政府希望將島嶼的土地抬高，但這可能需要數十億美元。馬紹爾羣島對美國具有重要的戰略位置，援助約佔政府收入的一半。但根據現有協議，美國的財政支持將在2023年結束。

在本-埃澤爾提出SOV時，尼瑪表示它可以在三個月內準備好“初始貨幣發行”。從長遠來看，他認為有一天SOV可以成為一種國際貨幣，而馬紹爾羣島可以成為加密世界與傳統金融世界之間的紐帶，就像香港及其貨幣儘管規模不大卻變得重要一樣。

對於初始貨幣發行，馬紹爾羣島將依賴於投機者對未來的信心，或者至少相信其他人會相信這一點，足夠長的時間讓SOV的價值上升。當馬紹爾人考慮這個項目時，他們瞭解到消息初創公司 Telegram通過出售自己的加密貨幣從私人投資者那裏籌集了近10億美元。因此，能夠出售與一個實際國家相關的新貨幣的想法似乎並不是那麼遙不可及。

該國將發行2400萬個SOV，其中馬紹爾羣島將獲得一半。尼瑪預計SOV的交易價格可以達到每個50美元。該國計劃立即出售一半的硬幣，如果預測正確，將籌集3億美元。在國家的份額中，240萬個SOV將直接支付給馬紹爾公民，分五年支付。尼瑪同意自行承擔所有開發成本，政府只提供其聲譽。SOV將擁有比比特幣和其他虛擬貨幣永遠無法匹敵的一點：政府的支持。（當尼提傑拉辯論SOV法案時，委內瑞拉推出了自己的加密貨幣，稱為“石油幣”。）

如果加密貨幣計劃看起來像是一個快速致富的計劃，那麼在某種程度上，這正是馬紹爾羣島所需要的。海因説：“問題就在我們面前，我們看不到真正和切實的解決方案。”她一直在全球旅行，試圖説服捐助者和發展夥伴提供資金，取得了混合的成功。馬紹爾羣島的常規貨幣是美元，無論啓動發生什麼，它將繼續與SOV一起使用，她説。“如果它不奏效，我就想，‘好吧，我們有什麼好失去的？’”

除了資金，保羅和本-埃澤認為這種貨幣可以解決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美國對洗錢的打擊使得國際銀行與馬紹爾這樣的微小國家合作變得利潤更低、風險更高。唯一一家在島上設有分支的銀行依賴於第一夏威夷銀行及其與BNP Paribas SA的聯繫，提供國際匯款或兑現當地軍隊基地工資等基本服務。第一夏威夷銀行表示計劃關閉該鏈接，但已同意在該國尋找替代方案期間延遲。目前為止，它還沒有找到任何替代方案。

保羅認為，有了新貨幣，馬紹爾人就不必被銀行綁架來進出島上的資金。政府可以從乞求銀行來這裏並留下，轉變為詢問為什麼根本需要它們。

本-埃澤回憶説，在法案通過後，他於3月1日參加了該國為核試驗受害者舉行的紀念日儀式。從1946年開始，美國在比基尼環礁和其他島嶼進行了67次核試驗。居民們從此遭受輻射後果。支持馬紹爾加密項目的Nitijela發言人在演講中感人至深，最後告訴人羣，立法機構剛剛通過了一項法案，將帶來數百萬美元來幫助那些受到試驗傷害的人。該法律將SOV確立為國家貨幣，並概述了啓動後將如何使用收益。但它僅提供了政府如何實現這一目標的粗略輪廓。發言人在講台上當場簽署了該法案成為法律。

國際銀行界和美國政府花了幾天時間才完全意識到剛剛發生的事情。該法律成立了一個法定貨幣委員會，其職責包括記錄該項目的潛在風險。協調該委員會的首席秘書本·格雷厄姆表示，法律通過後，人們開始向政府提出問題和潛在的障礙。如果SOV的價格波動如此劇烈，以至於在現實世界中無法使用怎麼辦？如果當地的電信系統無法處理它怎麼辦？如果它被用於洗錢或恐怖主義融資怎麼辦？

立法機構在二月份提前通知美國大使館，考慮制定一項加密貨幣法律，但在得到回應之前就通過了該法案。4月11日，馬紹爾羣島收到了來自美國大使的第一份正式通知，表示美國對此不滿。

馬紹爾羣島的立法者在二月份聽取關於數字貨幣的討論。攝影師：希拉里·霍西亞/AP照片信中表示，美國對在法案通過前沒有進行諮詢感到失望。它認為加密貨幣引發了洗錢和恐怖主義融資的擔憂，可能使該國經濟不穩定，甚至可能使與該島有聯繫的最後一家外部銀行提前斷絕關係。

在大使館信件發出幾周後，保羅和財政部長布倫森·瓦塞前往華盛頓，參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年度會議。美國財政部要求他們順便過來，瓦塞表示，走過財政部漫長走廊到會議室的過程非常緊張。保羅、瓦塞和其他三名馬紹爾羣島代表坐在與15名美國政府代表對面。財政部恐怖融資助理秘書馬歇爾·比林斯利開始了會議。“他説，‘我不喜歡這個。我永遠不會支持它，’”瓦塞回憶道。

保羅説這個小組進行了數小時的爭論。馬紹爾羣島的人表示，財政部在沒有看到尼瑪正在制定的反洗錢和“瞭解你的客户”協議的情況下就急於下結論。該設計要求每個SOV持有者註冊其身份，他們表示這將使SOV無法用於洗錢和恐怖融資。在會議結束時，財政部官員同意在開發進一步推進時再次會面，保羅將此視為獲得他們批准的一個機會。在給彭博商業週刊的電子郵件中，一位財政部發言人寫道，該部門對該項目有嚴重擔憂，馬紹爾羣島將自行決定是否在考慮風險的情況下繼續推進。

馬紹爾羣島官員與第一夏威夷銀行進行了類似的會議，該銀行表示推出SOV可能導致公司撤出該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定期訪問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它發佈了一份報告，建議該國放棄該項目。

“風險遠大於他們預期的收益，”負責IMF審查的姜重植説。如果貨幣實施不當，它可能成為恐怖分子試圖在美國政府視線之外轉移資金或洗錢者試圖逃避税收的首選貨幣。對於姜來説，該項目是一個風險，即使它成功。如果SOV的交易價格為每個50美元，那麼將1.2億美元注入經濟——相當於該國年產值的60%——會導致島上的通貨膨脹嗎？如果SOV價格崩潰，經濟會發生什麼？

對於瓦塞、保羅和其他急於籌集資金的官員來説，這些論點似乎是虛偽的。馬紹爾羣島現在需要數億美金。他們的批評者有什麼聰明的主意來籌集這些資金？瓦塞談到該國的銀行問題和資金需求時説：“我們告訴他們，‘好吧，我們會嘗試，但你們也應該盡力解決這個問題。’”否則，他説，馬紹爾羣島別無選擇，只能冒險進行像主權貨幣這樣的項目。瓦塞表示，在十月份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會議上，其他資金匱乏且面臨自身國際銀行問題的太平洋島國告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他們希望效仿馬紹爾羣島的做法。

國際監管機構、銀行和美國財政部未能讓馬紹爾羣島放棄該項目，但確實減緩了進程。馬紹爾羣島的官員承諾，一旦批評者看到主權貨幣的反洗錢控制措施，他們的擔憂就會減輕。然而，大多數政府官員認為，在所有擔憂得到緩解之前，繼續推進主權貨幣的推出是不值得的。

外交部長約翰·西爾克表示，失去銀行聯繫將是毀滅性的。美國陸軍基地在誇賈林環礁僱傭了數百名當地人。他説，如果馬紹爾羣島銀行失去了與第一夏威夷銀行的關係，馬紹爾羣島的工人將無法兑現他們的薪水。“歸根結底，當面臨繼續維持代理銀行關係還是擁有主權貨幣的選擇時，個人而言，我更希望維持銀行關係，”西爾克説。

投票後的星期天，卡拉尼·卡內科（Kalani Kaneko），這項建立SOV的立法的共同發起人，正在馬朱羅（Majuro）的瀉湖中一艘船上，離埃內科島（Eneko）不遠，雖然離市中心不遠，但感覺很偏遠。自獨立以來，馬紹爾人仍在美國軍隊服役，卡內科在軍隊服役了20年後，才在馬紹爾羣島競選公職。他的家人在碧藍的瀉湖水中游泳，瀉湖中點綴着運輸金槍魚到亞洲各地罐頭廠的船隻。

當船在瀉湖中行駛時，卡內科指向新建的海堤。他説，在嚴重的潮汐期間，水面會直接達到邊緣。受到洪水困擾的房主們遊説希望能得到自己的保護，但政府的資金僅足夠一次建造小段海堤，即使這樣也不足以應對一些風暴潮。卡內科指出，隨着海平面上升，低窪地區的土地可能會首先被淹沒。

尼瑪（Neema）和馬紹爾羣島在SOV項目上仍然任重道遠。很少有馬紹爾人意識到他們可能很快會使用第二種貨幣。一家當地咖啡店的女服務員説，她甚至不知道SOV，直到在那周的投票中聽到相關辯論。加密貨幣依賴於一個聯網的經濟，但南太平洋大學的一羣大學生在分享比薩時被問及互聯網是否可靠時笑了。停電頻繁，學生們説自動取款機總是缺錢。他們的父母只使用手機的基本功能，而在更偏遠的環礁上，尼瑪已經決定可能會發行一種“加密現金”，可以在互聯網連接不穩定的地方使用。貝恩-埃澤（Ben-Ezer）表示，SOV的技術將在年中準備就緒。

然後就要由馬紹爾羣島來決定了。面臨的問題多於資金，它的選擇越來越少。“這就是我們需要這個項目成功的原因，”金子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