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反民意的制憲，為何能締造共和？_風聞

 1787年5月25日-9月17日，美國製憲會議在費城召開。這次會議制定了美國憲法，並因此在很長時間內被神化。19世紀末的歷史學家喬治·班克羅夫特就説，代表們都受到了“神聖的指引”，而（美國）憲法自身則是“使宇宙統一併賦予事件以秩序和關聯的神聖力量”的產物。還有一些學者則堅稱，美國憲法是美國開國元勳在聆聽公民的呼聲之後，基於其遠見卓識，而制定出來的。這種定調時至今日，仍經常被一代代歷史學家、政治學家所援引。

                                  （費城立憲會議）

費城立憲會議相當程度上被神化，對神化的內容提出批評，顯然難上加難。不過，仍有歷史學者注意到了費城立憲會議的兩個“瑕疵”：一是沒有制定權利法案，二是迴避了奴隸制的存廢，甚至沒有就奴隸制進行道德評價。

美國著名歷史學家、暢銷書作家約瑟夫·J.埃利斯長期致力於研究美國殖民地和建國時代的歷史。埃利斯在其所著的《締造共和：美利堅合眾國的誕生，1783-1789》書中指出，參加費城立憲會議的代表代表的是各自的邦。而在當時，已經從英國統治脱離的12個邦，大多數民眾根本不存在美國人身份這樣一種集體認同感。麥迪遜、華盛頓、漢密爾頓為代表的國家主義者很清楚，他們所做的是，其實違反了民眾的原意，他們要將各邦從鬆散的聯合體，改為一個強勁的國家，讓一種真正的全國性的忠誠感慢慢培育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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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為麥迪遜）

當然，費城立憲會議確實確立了權力分立原則。這是因為，原先的北美殖民地，在無法獲得政治權利的情況下，長期成為英國攫取税收及各種費用的來源。君主制因而被北美獨立各邦都視為“罪孽深重的妖怪”，所以立憲會議上代表們非常警惕君主制的變種，以強勢行政權出現，讓權力盡可能多的被分散到司法分支和立法分支。通過權力分立原則的確立，那些疑慮統一政府的前景的代表，才勉強同意了麥迪遜等人的主張。正如埃利斯所説，這一切其實都違反了當時北美獨立各邦民眾的原意，他們的“國家主義目標總是超前於民眾的觀念”。

還要看到的是，代表獨立各邦出席費城立憲會議的許多代表，都屬於當時各邦的有產階層。造就一個比邦聯政體更為整齊強大的聯邦政府，有助於維護有產階層權益，特別是將提供強有力的國家保護，使得美國能夠在與西班牙、法國等國的競賽中，快速攫取北美洲西部的土地——但這個強大聯邦，又必須通過權力分立的方式，避免發展成為法國君主制那樣的獨裁體制，從根本上避免有產階層利益受到侵害的任何威脅。

《締造共和：美利堅合眾國的誕生，1783-1789》一書相對公允而翔實的回顧了美國立憲的歷史進程。美國獨立戰爭之後，因獨立各邦政治矛盾和深刻分歧的體現，使得各邦的邦聯政治結構面臨重大危機。新生的美國很可能陷入無法償還外債，國家分崩離析的困境。不僅如此，各邦之間的矛盾在當時也已經非常突出。英國政府就曾樂觀的估計，希望看到美國各邦爆發內戰，然後其中一些最富裕的邦重新央求加盟英國的殖民地體系。

                                      （圖為華盛頓）

在這本書中，埃利斯仍然如同過去各時代的主流歷史學家那樣，對於華盛頓、漢密爾頓、約翰·傑伊、麥迪遜等人在美國立憲過程中的歷史貢獻，給予了盛讚。但有所不同的是，埃利斯無意將上述四人包裝成“神人”，而是指出，他們延續了美國獨立戰爭的革命精神，以中“大膽以及略顯非法”的方式，從無到有構建了美國的國家政體，在沒有先例可循的情況下，進行了美國特色資本主義共和制的探索。而美國聯邦政體建立以後，所謂的美國精神、美國民主模式，是在後來才慢慢得以完善的，並不是開國先賢像女媧造人那樣，從一開始就設計造出了一個甚至能適用到21世紀的國家模型。

《締造共和：美利堅合眾國的誕生，1783-1789》全書開篇，首先討論了1777年大陸會議簽署的《邦聯條例》實施三年多以來，帶給新生的美國的政治混亂。華盛頓對於這種政治混亂可能葬送他本人在獨立戰爭中的功業，深感不滿而憂慮。書作者認為，華盛頓作為美國的開國偉人，最主要的貢獻，其一是領導了美國獨立戰爭，至少讓大陸軍撐到了法國援軍的到來；其二是堅持軍隊服從於立法機構，服從文官領導，而沒有像後來的拿破崙那樣，趁機建立個人獨裁；其三就是強有力的支持了邦聯到聯邦的轉型。

書中談到了美國獨立之初面臨的巨大財政困難，這種困難局面正是觸發麥迪遜、漢密爾頓等人突破民意，以及在美國立憲之前一直對於政治運作保持高度沉默的華盛頓挺身而出的重要原因。這本書也詳盡的刻畫了華盛頓、麥迪遜、漢密爾頓等人在政壇的成長過程。

費城立憲會議的成就，是人為嫁接了共和體制到北美獨立各邦，使之組成統一的國家。這其中，民主、權利和奴隸制都被迴避了。書中甚至指出，立憲過程中，馬薩諸塞、弗尼吉亞、紐約等三個最大的邦，因為絕大多數民眾都反對立憲會議制定的憲法文本，所以最後通過憲法，僅僅是因為華盛頓的威望以及麥迪遜等人的巧妙政治操作。

為了避免立憲會議及美國憲法文本很快遭到廢棄這樣一種災難性後果，麥迪遜、漢密爾頓等人還半強迫的，促使華盛頓出面擔任第一任總統的候選人。美國憲法之後經由麥迪遜等人的努力，加上了權利法案，而漢密爾頓則力倡建立了國家銀行。約翰·傑伊則在1789年出任了美國首任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就這樣，美國開國初期，有產階層有關理想國家、理想政府的主要願望就悉數得到了實現。

所評圖書：

書名：《締造共和：美利堅合眾國的誕生，1783-1789》

作者：（美）約瑟夫·J.埃利斯

譯者：宣棟彪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團

出版日期：2018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