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祭灶的記憶_風聞

那些日子唱着過之祭灶

　　年年有個臘月二十三，打扮灶爺去上天，

　　　　一盤果子，一盤糖，三黃二酒都篩上，

　　　　燒香還燒家檀香，二把灶王歸上方。

　　　　多説好，少説孬，身騎白龍馬，

　　　　一股旋風到上方。

　　　　上方有個張三四，張三四里面坐個張玉皇，

　　　　玉皇老爺開金口，哪一家子可行好，

　　　　哪一家子可賢良，行好的給他三門福，

　　　　行惡的給他禍當秧，僅他當。

　　（祭灶·界首民謠——許曉燕蒐集）

　　或許是因為經歷過六零年的苦日子，記憶中母親對於求神拜佛並不熱衷，但對於祭灶一事卻是十分虔誠。

　　小時候，每逢臘月二十三那祭灶的日子，母親總會帶着我逛街，買上兩盒宏興的果子，買塊大大的祭灶糖，在熱熱鬧鬧的大街上找到臂上挑着一大疊畫像的人，花上兩毛錢請一張黑紅套印的老灶爺和老灶奶奶的合影像，回家恭恭敬敬地貼在灶台旁邊的牆上。

　　天落黑的時候，飯也做好了。母親在灶台上點上一把旺盛的香火，擺放好餃子、果盤、糖果、瓜子、祭灶糖，然後安排我放上一掛鞭炮。在四下裏不絕於耳的鞭炮聲中，母親帶領全家人站在老灶爺的前面鞠躬行禮，口中祝頌，祈求灶王爺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保佑全家人幸福安康，衣食無憂。

　　一家人圍着火爐敍閒話的時候，母親説現在這儀式其實已經很簡化了。上一輩的人在祭灶的時候很講究，尤其是大户人家，還要用秫秸（高粱杆）為老灶爺紮上一匹駿馬當坐騎，放上草與豆作為餵馬的糧草，好讓老灶爺到老天爺（就是玉皇大帝啦）面前為家裏説説好話。窮人家的相對要簡單一些，有點貢品意思意思就行了，不過，用黏黏甜甜的祭灶糖在老灶爺的嘴上抹幾下，這道工序可是必不可少的，這樣，老灶爺嘴裏的話才會更甜呢。不過呢，也有窮到不講究的人，祭灶的活做得極其簡單：

　　一碗水，一棵葱，打發你老上天空，

　　你老就跟他老説，我老今年不能行。

　　（窮漢祭灶·界首民謠——應連飛蒐集）

　　母親説，界首民間，關於祭灶的日子有“官二十三，民二十四、水二十五、賊二十六”的説法，意為當官的在臘月二十三祭灶，普通百姓在二十四祭灶，水上跑船的在二十五祭灶，小偷強盜祭灶的日子是臘月二十六。我們家是普通的工人之家，沒有什麼講究，年年都是在臘月二十四，隨大流的喜慶嘛。

　　日月輪轉，父母雙親去世後，帶領全家人祭灶的責任就落到了我妻子身上。不過隨着時代的不同，老灶爺的身價也在增長，這幾年妻子請進家門的老灶爺他們老兩口的花費變成了一元錢。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在灶台旁邊的牆上享受香火的老人家相貌依舊不變，產生變化的是桌上的祭品，從簡陋逐漸豐盛，增添了時尚的水果，就連祭灶糖也變得更加惹人饞了呢。

　　在過去，祭灶糖是用紅芋（紅薯）熬製的，特別粘。做這行生意的人把用紅芋熬好的糖稀傾倒在事先襯好草紙的陶土紅盆裏，晾乾成型，再把糖塊翻轉倒出成盆型，放在雙鋼圈軸承橡膠胎、平板木質框架的架車子上，拉到城鎮街上、農村集上去賣。怎麼賣？斧頭砸開、菜刀切片、拿根桿秤稱着賣。當然，買回家的只有一部分上了老灶爺的祭台，剩下的都成了家裏小孩子的零食。於是年前那些日子，總見有鄰里的孩童們抱着大塊的祭灶糖在啃，什麼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沒有咬開的祭灶糖是很硬的，感覺很累牙，半天咬不動，但是祭灶糖邊緣被口水潤軟的地方卻是分外甜，心裏就有了趕快再咬一口的緊迫感。幾口下去，即使不把糖塊從嘴裏拿出來，也能感覺得到牙齒用力之處似乎有了小小的凹坑。聰明的就趕緊用舌尖仔細頂頂，然後再用力狠咬，一雙握着糖塊的手拼力向外拉。如是反覆幾回，搞得雙手粘巴巴的，手中的大塊祭灶糖上終於出現了一個豁豁牙牙的缺口。這個時候，就是見有客人親戚進門也只能傻笑當做打招呼——也沒法打招呼，上下牙都被嘴裏的糖塊黏得想張一張口都很累。

　　後來，祭灶糖的主料變成了麥芽糖，工藝也進步了，扁圓中空棍型，一尺左右長度，外面滾着一層炒熟的芝麻，黃澄澄的煞是好看，我們界首這邊都稱之為麻糖。這東西拿在手裏不黏手，一口咬下去，糖片與牙齒髮出清脆的碰撞聲，芝麻香，糖片甜，由此我對於香甜二字有了極其真切的體會。看來這種祭灶糖的製作工藝不算複雜，或許也是改革開放後物資交流方便了吧，這種祭灶糖的出現徹底打敗了那種最傳統的老式祭灶糖，近些年超市裏面也出現了包裝精緻的它，價格可是不低。不過現在這東西感覺是越做越假了，最近兩年，出現在街面上叫賣的祭灶糖都是白色的，也是中空的棍型。詢問賣糖者，他們説，這糖更好吃，絕不粘牙，因為裏面加了江米麪和純白糖。我買了一袋拿回去給我的女兒分享，自己也拿了一根作為懷舊，吃到嘴裏卻不是從前那個味兒，沒有了傳統祭灶糖那種讓人回味無窮的甜香。我犯了疑，仔細瞅瞅，看出了問題。乍一看，糖體外面黃澄澄的煞是喜人，可哪裏是什麼芝麻，原來是小米子爆熟的小米花！這祭灶糖也很甜，但是甜得怪里怪氣，看來是甜蜜素的功勞。時代真是進步了，為了追求利潤，商人造假的技術也有長進，真不知到拿這種加了甜蜜素的簡易祭灶糖來祭拜老灶爺，老灶爺和老灶奶奶心裏會不會犯嘀咕呢？

　　説到這裏，忽然想到了以前聽到的一個笑話。有人問一個智者：天有多高？智者沉思片刻答道：三百二十里！問者大驚，追問智者何以得出這個答案？智者笑道：老灶爺二十三日上天述職，年三十返回人間。他是騎馬去的，來回各四天。按照騎馬的速度每天行走八十里，當然能夠推算出天高就是三百二十里呀。在聽到這個故事之後，每年看到老灶爺和老灶奶奶慈眉善目的畫像，我總是在心中升起敬意。想想也是，自小我就總覺得這老灶爺實在是神通廣大，無論窮富他都要管上一管，真是天生的勞碌命，又兼神力超凡，能夠化身千億挨家落户，想來孫悟空也比不過他。單憑這一點，我一定要買來真正的祭灶糖來祭拜他老人家，這既是真正的心誠，也是在我的孩子心中留下傳統的美好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