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自制——特朗普混沌期落幕後的地緣棋局_風聞

“究竟是狗搖尾巴，還是尾巴搖狗，這是一個問題”

儘管特朗普時期的美國政策層出不窮，讓人眼花繚亂，但歷史規律總能給我們一個清晰的局勢判斷。即便如今特朗普仍可以依仗美國深厚的內力“亂拳打死老師傅”，但其天下獨大、胡作非為的囂張風格總會迎來國際社會的圍剿反擊。

近年來國力消長可見，美國正由攻轉守，由進轉退。其在東歐、東北亞的地緣利益均以聯盟形式鞏固，脱離總統個人意願。一旦美國出現放任自流的傾向，各盟友國便以美國“可信力” 為要挾，牽一髮而動全身，失一國則失多國。由此也可看出美國所面臨的窘境：保，國如蝜蝂，不得動彈；不保，離心離德，盟友離散；最終結果，則是不得不接受各國搭便車，實際上進退兩難。

如果説美國的影響力已經固化，其全球格局已經接近板結，那麼中國則是液氣混合的方興未艾。一方面是中國遍佈全球的商貿網絡，以切實利益繞過政治文化壁壘；另一方面則是龐大的海外華人網絡，尤其在東南亞各國起着舉足輕重的作用。

中國雖然並無地緣野心，由於其龐大的經濟體量，在東南亞乃至印度洋沿岸，尤其對體量較小的島嶼國家，也已產生了巨大的虹吸效應，切實地影響了美國在西太、澳大利亞在大洋洲、及印度在南亞的主導地位。同時中國模式取得的巨大經濟成就、以及十九大以來愈加積極自信的外宣行為，都對小國施加了巨大的吸引力，也對美國及其盟國維持其地緣利益產生了實質性的威脅。

中美以及歷史上各個大國同樣面對的問題是，經貿一體化並不知止，只要存在經濟代差，便會對沿途國家產生巨大的吸引力，並依此沿途不斷擴張。然而人性決定失去比獲得更慘痛，隨着一帶一路拓展中國的海外經濟利益，民眾對安全保護的呼聲也愈演愈烈。如何規避風險、保護利益的問題也將更加嚴峻。委內瑞拉等國違約後中國尚可退出，但市場運作、得失自擔的模式能持續多久，還是一個問號。

同時，即使中國採取合法合理的維權手段，並極為剋制地在個別地點設立軍事基地，也會不可避免地觸及到守成大國的既得利益。以吉布提為例，美方聲稱吉布提為求利於中國，不惜鐵腕驅逐簽約企業，導致駐紮吉布提的各國均戰戰兢兢，生怕成為下一個被驅逐的對象。即便中國能有效約束國內企業的海外行為，“隊友”國家的獻媚之舉也會為中國引發不必要的矛盾和摩擦。

同樣是國際摩擦，中美的反應則取決於兩國承受損失的能力。美國作為戰略收縮的守成大國，一旦退出再想要進入則不大容易。一來資源有限，各個方向應接不暇，定優先顧及爭奪印太；二來受體制限制，首先國會將人拉出問罪，然後總統考慮換人，等到人員通過、資金批下，時機恐怕通常早已錯過。相比之下，中國作為積極進取的上升大國，在一帶一路的戰略引導下，國企出海後浪撲浪，一家不成還有下家，哪怕折戩沉沙也還有機會。

與此同時，各地區大國也因中國軍事力量隨之擴張而內心忐忑。強國擔心中國威脅其一手打造的世界秩序，弱國恐懼中國借海外步子對其圍堵封殺，挑戰其在地區的薄弱主導權。強者遠，弱者近，一近一遠，相得益彰。於是，強弱國家之間便客觀產生了聯合平衡中國影響的合力，這也是印太戰略喧囂其上的背後客觀歷史推力，也並不會就此停息。

相比之下，特朗普只是一位失敗的攪局者，逆世界潮流從內部攪動乃至威脅了美國的全球利益，隨後建制派會發起更為強勢的圍剿反撲。而真正的定局者很可能是2020年繼任的民主黨候選人，在戰略顧問的指導下，以類似“鐵幕演説”的形式正式拉開對華戰略的帷幕，而關鍵因素已囊括在特朗普的國安戰略中：爭霸印太、聯歐懟俄、平衡中東、拉非補牢。

由於一帶一路海外通常投資於長週期晚回本的基建項目，在國際油價循環起伏、美聯儲量化寬鬆緊縮的金融週期下，發展中國家的貿易逆差與債務違約疊加，很可能會引發中國海外投資危機。此時如何處理好與債務國關係，同時安撫好國內激進派，並消除危機對一帶一路品牌的消極影響，都是值得預先研究思考的問題；而有相關經驗的專業人士，以後的前景也甚為可觀。

所謂道行不悖，“金緣政治”時代美國並不會放棄傳統的政經手腕，而會政治、經貿、金融三管齊下。待特朗普離任，新任總統受國家利益驅動，一方面會拉攏親美盟國（日韓印澳新）和夥伴國（越泰印尼），另一方面會積極準備重返TPP一事，鞏固其在印太地區的經濟影響力。同時隨着任期內事件的爆發，也會選擇間接介入印太地區威權主義國家（例如菲緬柬尼斯代）內政。

然而放到全球範圍看，冷戰歷史也會對美國的介入手段及效果產生切實影響，對拉美、非洲各國尤其如此。美蘇爭霸期間，美國曾出於反共壓力，在中美、南美、非洲各國曆史中都留下過不可磨滅的印記，其中包括不少讓各國刻骨銘記的罪行（例如智利、巴拿馬），各國因此對其舉動會多有防備。美國務卿蒂勒森拉美、非洲之行碰壁也可以説是歷史慣性體現。

所以可見，只要一帶一路心態篤定、行穩致遠，其在拉美非洲的前景都十分光明；相比之下，印太周邊地區卻可能由於地緣衝突摩擦頻繁，一系列基建設施糾紛都可能成為地區爭端的導火線。在適應當下的同時，戰略也必須從結果回溯，考慮到地緣空間的承載力，依照願景反推當今應當採取的策略，不然只會陷入與類似北約東擴的陷阱，被經貿利益牽着走，最終落得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