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那個頑皮的老頭子走了:懷念李敖大師_風聞
史遇春之尘境心影录-一个乡下读书人,恋乡土,爱读书……2018-03-19 12:18
作者:史遇春
我不是什麼粉絲。説極端一點,我甚至厭惡和鄙棄少數沒頭腦、亂跟風的粉絲。所以,我的心中沒有偶像。
因為自小受先祖母的影響,我偶爾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小迷信,但是,我從來不會認人為神,甚至,我反對一切的造神運動。
李敖大師昨天去世了,今天在這裏懷念他,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有那麼一段長久的時間,我曾經觀察過他、欣賞過他、閲讀過他、思考過他……
尊敬他,也是投其所好,我對他的稱呼,一直都是李敖大師。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他就是一個頑皮的老頭子。
昨天,那個頑皮的老頭子走了,我深深地感傷。
人,原本都是要死的。
十年之前,我曾經有《為李敖大師祈禱》、《再為李敖大師祈禱》兩篇不像樣的文字,希望他健康長壽。
十年之後,他的走,依然讓我久久未能入眠。
作為名人,在被娛樂程式消解之後,其實,就連嚴肅的死,也都會變得那麼不正經。
李敖大師是名人,但是,我看他,就是一個頑皮的老頭子,不存在娛樂的程式。所以,他的故去,會引起我久久的不平靜。
關於李敖大師的去世,我先引一段文字,是他評説辜振甫先生的。我覺得,這段文字,其中的內容,多少也適合李敖大師自己,可算作是他人生的自評吧!
《李敖有話説》中,有一期的題目是:《有教養的辜振甫》。節目中,李敖大師是這麼評價辜振甫先生的:
“我必須説,他是台灣人裏很少有的、這麼好的、有教養的人,風度翩翩,有教養,當然也有錢。他很喜歡祖國的文化。”
“今天辜振甫死了,可是我必須告訴大家,他是一個真正的、非常有教養的、有風度的台灣人。這種人、有教養的人,現在在台灣幾乎都看不到了。他的英文好,日文好,講的一口字正腔圓的北京話,喜歡念中國書,還喜歡唱中國戲。還喜歡唱戲啊!所以,辜振甫的特色是非常的多。可是我們必須説,當這種人凋零的時候,整個都凋零了,因為再也沒有這種人出現了。 ”
“所以,我説辜振甫八十九歲死去,代表了老一代的台灣人,最有教養的台灣人的凋零,代表了老一代的台灣人,不管是對日文,尤其對中原文化,對祖國文化非常向往、並且有水準的這種台灣人的凋謝。為什麼呢?因為今天的台灣人,沒有那麼好的機會,像辜振甫那樣學習到這麼多東西了。為什麼呢?因為大家沒有那麼多閒情了。”
“如今辜振甫走了,他雖然跟我交過手,雖然被我卡住脖子,整過,可是我必須説,這麼典雅、 這麼優秀、這麼有教養的台灣人真的走掉了,我們再也看不到了。”
都説,李敖大師是刻薄的。他生前曾説,台灣最難聽的兩個聲音,一個是某某人的老婆唱歌;一個是辜振甫先生唱戲。
可是,在辜振甫先生死後,李敖大師對他的評價中可以看出,他是兩面的,他並沒有那麼刻薄。
李敖大師對辜振甫先生的評價,我一直記着。所以,得知他去世的消息之後,我的第一個反應便是:
一個時代結束了!
關於對李敖大師的印象,先得從我個人的特點説起。
第一、我是注重細節的人。
大家看李敖大師的狂傲時,我看到的是他細微處的拘謹;
大家看李敖大師的灑脱不羈時,我看到的是他瑣屑中的悲天憫人。
第二、我是不合時宜的人。
那些以學術自居的人,表達對李敖大師的厭惡時,李敖大師那蒐集資料一流的功夫,卻讓我對以學術自居的人產生了輕視。
很多人對李敖大師花邊津津樂道時,我卻在思考他讀書與創作的勤奮。
不説別的,就李敖大師一生被多黨封殺、桀驁不馴地笑傲江湖這一點來説,他就足以讓很多所謂的讀書人汗顏了。
有人一邊軟趴趴地龜縮着,一邊在咒罵戰鬥者的用力不足,這實在是十足可笑的事情,完全可以不論。
有人把李敖大師的迴歸,看成是一種妥協。
或許吧!
但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老年人的世故與圓滑呢?
先從數量上來説,1390:23,超過60倍的影響力,他自然是要爭取傳播的。
再從經濟上來説,市場的佔有,也是對傳播的一種實力支撐。
最後,傳播的目的,他應該還是希望影響更多的人。
這些,雖然是我的臆測,但是,李敖大師前幾年或明或暗諷刺娛樂影響力較大的名人不傳播思想時,其間的意味,或可模擬得之。
批評李敖大師的戰鬥不力、或者他的妥協,就如同李敖大師諷刺娛樂名人不傳播思想一樣,是不值得深究的。
都説李敖大師狂傲,其實,他也是有所敬畏的。
記得,他曾經不止一次説過:
“我們是不配讀古書的!”
説完之後,他會説出幾個字,展示這幾個字的古今意義差別極大。他的意思,大概是説,古書我們是讀不懂的,或者,我們對古書的理解,可能會完全背離古書的原本意涵。
這位自稱“五百年來第一人”的大師,也有自覺“不配”的時候!
這,就是那個頑皮的老頭子!
在娛樂場中,他對人,是那麼地肆無忌憚、口不擇言。可是,在私底下,他的朋友們無論是真心或者假意,都會説他很客氣、很細心。
這,就是那個頑皮的老頭子。
據説,一年前,李敖在“致我的家人、友人、仇人”的親筆信中寫道:
“我很痛苦,好像地獄離我並不遠了!”
看來,他真的受到疾病的折磨了。
雖然是簡短的一句話,但是,那個頑皮的老頭子的臉上嘻嘻哈哈的笑容,大概已經消失了。
最後一次看見李敖大師的影像,似乎是一張照片,他坐在輪椅上,後面站着他的兒子。這個時候,他的頑皮勁似乎還在,臉上依然是嘻嘻哈哈的笑容。
再往前,是他八十歲左右時在綜藝節目裏做客的影像。那個時候,他的形象依然乾淨利落,只是耳背明顯,説話聲音有些沙啞,氣力明顯不足。
最初的記憶,就是留在頭腦中一直的深刻影像,他整齊的短髮、戴着眼鏡、紅色夾克,一説話就笑。這笑中,永遠帶着一絲得意和狡黠。他談笑風生、任意縱橫。
再也見不到那個大剌剌説某位女性醜的頑皮老頭子了!
再也見不到那個與人公開辯論的頑皮老頭子了!
再也見不到那個在議場丟鞋、噴催淚瓦斯的頑皮老頭子!
再也見不到那個在節目中嬉笑怒罵的頑皮老頭子了!
……
李敖大師生前,很喜歡説宋代詩人陸游《和陳魯山十詩以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為韻十首》中的句子:
“尊前作劇莫相笑,我死諸君思此狂。”
而今,他真的走了,思不思,對他來説,已經無從知曉了。
李敖大師生前,罵過許多人。那些被他罵的人,那時,或許會痛恨他;不知道,是否會有那麼一天,那些被李敖大師罵過的人,會以有這樣的對手為榮。
那個頑皮的老頭子走了!
一個時代結束了!
(全文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