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衝動加碼1000億： 中美沒打貿易戰，打的是心理戰、卡位戰！_風聞

（美東時間4月3日，美國公佈擬加徵25%關税的中國進口商品清單；11小時後，中國公佈報復清單。價值均約500億美元。圖片來源：新加坡聯合早報網。）

　　摘要：中國的核心目標是實現民族復興，最稀缺的是再有30年改革發展的和平環境與時間。中美大盤不動盪，其他國際關係包括中國的周邊外交，即使無解、緩解，也有足夠的迴旋餘地。中美任何正面衝突角力，必定兩敗俱傷，最大的受益國是俄日。

　　北京時間4月4日凌晨，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在官網公佈擬加徵25%關税的中國進口商品清單，涉及1333項，價值約500億美元。作為對等報復，4月4日下午，經中國國務院批准，國務院關税税則委員會決定，對原產於美國的14類106項商品加徵25%的關税，價值約500億美元。4月6日上午，白宮聲明，特朗普指示美國貿易代表，考慮再對中國1000億美元進口商品徵收關税。

　　市場如驚弓之鳥，涉及行業的股票大起大落，中國民眾和媒體也反應激烈。其實，中美貿易戰幾乎打不起來，現在打的是心理戰，長遠看打的是卡位戰。

囚徒困境：不想打願意談、逼迫對方先讓步

　　**──美國徵税清單主動縮減約100億美元。**美東時間3月22日，特朗普簽署徵收中國商品關税的總統備忘錄時，聲稱：“對中國，我們將要進行301條款貿易行動。這可能是約600億美元。”貿易代表辦公室公佈的清單價值約500億美元，表明美方主動縮減約100億美元，服裝、手機、電腦等未包括，以減少本國企業、消費者所受的衝擊和損害。

　　**──美方即使徵税最快也得兩個月後。**現在還是政策公示期。貿易代表辦公室公佈清單時，明確5月15日將舉行公開聽證會；聽證會後一週的5月22日，是公眾提交反駁意見的截止日期。美東時間4月6日，美國財長努欽接受CNBC採訪表示，“中美之間沒有貿易戰，美國的目標也不是要發動貿易戰。”換而言之，談判的窗口還在，扯皮的時間充足。近幾日，媒體報道中美“開打”貿易戰，常危言聳聽、草木皆兵，湊熱鬧不怕事大，唯恐不打、天下不亂。

　　**──美方希望一對一協商解決。**美國壓根沒想打貿易戰，不僅不想和中國打，也不想和其他國家打。威脅徵關税、打貿易戰，是其手段不是目的。精明奸商特朗普不喜歡多邊貿易協定，偏好雙邊貿易協定，美國實力強、體量大，一對一談，當然獲利更多。所以他罔顧規則和信譽，廢除已簽訂的北美、美韓自由貿易協定，對歐盟、韓、加、墨等鋼鋁徵税，逼迫相關國家一對一和美方談關税豁免，從而漁利。雙邊談判、分而治之，這招中國在南海問題上也曾嘗試。

　　**──中方明確被動應戰、不會主動出擊。**國務院關税税則委員會貿易報復的公告中聲明，“實施日期將視美國政府對我商品加徵關税實施情況，由國務院關税税則委員會另行公佈。”最後一段更作出“休兵”的呼籲：“中美兩國經濟存在很強的互補性，合作是中美兩國之間唯一正確的選擇”；“保持理性，加強溝通，以建設性方式管控分歧。”4月4日，財政部副部長朱光耀在記者會上直言：“中美貿易戰中方處於防禦地位。”

　　**──逼迫對方先讓步。**雙方處於“囚徒困境”，看誰狠、看誰猛，看誰撐到最後一秒。有如兩輛迎面加速即將相撞的汽車，不轉方向盤，兩車皆毀；誰先轉，誰先輸；誰先讓步，誰吃虧。所以雙方開足馬力，揮動大棒，吆喝脅迫。

　　3月23日，美國貿易代表萊特希澤在特朗普簽署備忘錄時，應邀發言：“我們最終會談判這些事情，而不是就此發生爭鬥。”據CNBC報道，4月4日，美國商務部長羅斯對中國的報復回應不意外，卻對華爾街的過度反應意外。他一方面作出強硬表態，“中國徵收的關税僅佔美國GDP的0.3%，如果進行貿易戰，美國不會輸”；一方面展示柔軟身段，“中美貿易問題最終可能會以協商解決”，“中美貿易摩擦不是‘第三次世界大戰’”。

　　雙方戰鬥姿態都很強硬。4月4日，美方宣佈500億美元商品徵税清單，顯然是為了增加談判籌碼、施加談判壓力。中方毫不示弱，僅11小時後就公佈500億美元對等報復清單，顯然早有準備，美方公佈清單後，中方隨即啓動公文審批流程，表明不會輕易讓步。

　　4月6日上午，美方聲稱考慮再對中國1000億美元進口商品徵收關税。中國商務部、外交部迅速分別強硬回應：“中方將奉陪到底，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必定予以堅決回擊。”6日晚20時，商務部召開新聞發佈會，重申“如果美國公佈1000億美元的清單，中國將立刻反擊”，“我們會堅決迎戰”，“我們一定説到做到”。

（美東時間4月8日清晨，美國總統特朗普發推特稱，“不管兩國在貿易爭端上發生什麼事，他與習主席將永遠是朋友”；“雙方將就知識產權達成協議。”圖片來源：環球網。）

四重剎車：貿易戰打不了、打不長

　　**──WTO磋商機制。**美國貿易代表處已向WTO提出與中國磋商，以解決中國歧視性技術許可要求。4月4日、5日，中國分別就美國對華301調查項下徵税建議、進口鋼鐵和鋁產品232措施，在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下向美方提出磋商請求，正式啓動世貿組織爭端解決程序。

　　**──中美直接和秘密談判。**3月22日，特朗普透露：“我們正處於非常重要和非常積極的談判之中”，“我們正在就北美自由貿易協定談判，我們正在與中國談判，我們正在與歐盟談判”；而且樂觀預言，“我們最終都會談判達成協議”。這個協議當然是更有利美國的協議，司馬昭之心啊！

　　4月6日，美國財長努欽接受CNBC採訪時迴避有無談判，暗示即使有談判也是秘密談判。他説，“我們就算談判也不會在公共視野中進行。我們在保持交流，但是我不會對是否進行談判做出表態。”讓人大跌眼鏡的是，中方否認與美方談判。4月6日，商務部發言人稱，“這不符合實際情況”；“一段時間以來，雙方的財經官員並沒有就經貿問題進行任何談判。”

　　根據中美雙方的披露信息和公開行程，合乎事實和邏輯的解釋是：4月4日美方公佈500億美元清單後，雙方至今未進行任何談判；但在此之前，中國為避免貿易戰，早有溝通，例如2月8日至9日楊潔篪訪美、劉鶴2月27日至3月3日訪美。

　　中美是否已進行秘密談判不重要，重要的是必定會進行秘密談判，相向而行合力避免開打貿易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2018年春季年會本月即將在華盛頓舉行，就是雙方高層財經官員磋商的良機。4月4日，財政部副部長朱光耀在記者會上説，“現在是談判合作的時間了，談判合作的前提，就是相互尊重，而不是一方向另一方面妄加、強加條件。”

　　**──美國國內和國際環境約束。**就美國國內而言，中方報復清單首先精確瞄準價值139億美元的美國大豆和牛肉、棉花等其它農產品，涉及十餘個農業州、數百萬農場主、上千萬農業工人，是特朗普總統勝選的票倉。如果他們的利益嚴重受損，共和黨中期選舉將喪失國會兩院控制權，特朗普連任機會渺茫。就國際而言，朝核問題出現和談曙光，仍有很多變數。金正恩主動訪華，主動邀請中方回到談判桌前。中國可繼續打“朝鮮牌”，牽制美國在貿易、台灣、南海等問題過於激進冒險。

　　**──中美元首必要時可扭轉乾坤。**這是最後也是最有效的剎車保險。中國最高領導人至今未公開表態，沒有衝到第一線，為今後騰挪留下足夠的緩衝空間。

　　特朗普有兩次公開表態。第一次温和剋制。美東時間4月4日，他發佈推特否認：“我們沒有和中國打貿易戰”；沒有完全責怪中方，而是炮口向內，抱怨美國前幾屆政府留下爛攤子：“這場戰爭多年前就被當時代表美國的那些愚蠢無能的人打輸了。”

　　第二次加碼制裁。美東時間4月5日，白宮聲明，特朗普“鑑於中國的不公正報復行為，我已指示美國貿易代表審議第301條款是否適用中國1000億美元進口商品的額外關税”；同時命令美國農業部長實施計劃以保障美國農業和農業利益在中美貿易磨擦中不受損。這是進一步向中方勒索施壓，逼迫中方作出乾貨滿滿的巨大讓步。

　　其實，雙方領導人這一年多關係不錯。據安理會官網的會議記錄，2017年9月11日，在安理會第2375號制裁朝鮮決議一致通過後，美國駐聯合國代表黑莉發言：“如果沒有特朗普總統與中國習主席之間建立的強有力關係（strong relationship），今天的決議本是不可能的。”2018年3月23日，特朗普簽署備忘錄時説：“我非常尊重習近平主席，我們有很好的關係（great relationship），他們在朝鮮幫助我們很多。”

（美國總統特朗普用“關税”磚頭和“貿易戰”水泥慢慢砌成一口井，反而將自己困在這個壁壘中。圖片來源：美國報刊漫畫家協會網站。）

美方聚焦：中期選舉、總統連任、科技和知識產權

　　**──特朗普兑現競選承諾誠意滿滿。**政客競選時常開空頭支票，忽悠選民，當選後更務實也更受制約。特朗普是個特例。儘管他做生意時的信用劣跡斑斑，但兑現競選承諾決不含糊，恐怕是史上最堅決的美國總統。一年多來，他不顧美國長遠利益和國內外反對巨浪，執意退出TPP、退出巴黎氣候協定、廢除奧巴馬醫改、提升財政赤字實施大規模税改、籌集數百億美元在美墨邊境築牆、將美國大使館搬遷至耶路撒冷等。

　　如今他兑現競選承諾之一，決意壓縮5000億美元（美方口徑）的中美貿易赤字，絕對是認真的。4月3日，他與波羅的海國家領導人共進午餐時説：“我們必須採取措施大幅減少貿易赤字”；4月4日，又在推特上説，“我們一年有5000億美元的貿易逆差，另有3000億美元知識產權被竊。我們不能讓這一切繼續！”

　　**──特朗普真心想連任、維護家族利益。**他不是戰略家，而是“直男癌”。他沒有多少心機和權術，而是個真實自大炫耀、長期遊移在法律灰色邊緣、富而欲貴迫切顯貴的暴發户。曾誇誇其談如何對異性騷擾，也曾沾沾自喜如何偷税漏税。

　　他的“美國優先”其實是偽命題，哪會優先考慮美國利益、更甭説長遠利益，他看不準、經常變，更不會多想，也想不透。CIA每天8時送閲的絕密《總統每日簡報》，他都嫌簡報的文字太長看得累，要求縮短。

　　他的利益權重體系和優先級別，從高到低依次如下：本人和家族的利益、擁護他的基本盤選民利益、美國利益、盟國利益、其他國家不對美國構成威脅的利益。此前美國總統經常掛在嘴上的自由人權之類普世價值，他興味索然，幾乎不涉及，反而主動削弱美國“軟實力”。

　　他劍走偏鋒的這條民粹之路能否走通，美國建制派反彈是否見效，下任選舉才見分曉，現在定論為時尚早。至於説他要扼制中國，那是高估了他的謀略和野心。在美國，班農是基辛格之後一個難得奇才，也是極度危險的戰略大師，可惜難容於白宮，對中國是幸事。

　　他迫切想連任，保護自己和家族。特別檢察官穆勒對“通俄門”的調查，步步兇狠、步步驚心，已劍指他的決策核心層。如果沒有總統行政權和豁免權的保護，他和女婿庫什納能否躲過刑事調查和起訴，是未知數。他如此認真兑現競選承諾，不是洗心革面講誠信，而是不惜代價維持他的民意基本盤，表明他競選連任是認真的。他想培養女兒伊萬卡任美國第一個女總統，也不是空穴來風。

　　所以今年11月中期選舉對他而言，是一道輸不起的坎。如果共和黨失去參眾兩院多數席位，意味着他提前“跛鴨”，今後兩年施政處處受民主黨折騰難有亮點；2020年如想連任總統，只有在外交上（如朝核）求重大突破，甚至必要時不惜一戰。至於死多少美國軍人、耗多少鉅額納税，未必是他首要考慮的問題。

　　**──美國精英階層對中國崛起警惕並開始佈局。**中國的國運不錯，2001年“9·11”事件給了中國和平發展十年黃金期，2014年普京強行吞併克里米亞又給了中國三年黃金期。2017年12月18日，美國公佈新《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將中國列為“修正主義國家”，定義為“戰略競爭者”。美國終於清醒，並付諸行動。

　　在憂慮的美國精英階層眼中，中國已是不可控的“醒獅”，嚴重、唯一威脅美國霸主地位，或扼或打需趁早；在粗獷的特朗普生意人眼中，中國只是富得流油的“肥羊”，不宰白不宰，宰了還要宰。

　　該來的終於來了，但中國的實力和後勁已今非昔比。尤其近5年科技井噴式創新和突破，美國明顯有壓力和焦慮，反證中國國力增長迅猛。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在公告中稱，對中國產品加徵關税是為回應中國“脅迫美國企業對華轉讓技術”的政策，如“中國製造2025”。

　　**──保護美國的核心競爭力。**美國徵收鋼鋁關税是虛晃一槍，製造業迴流提供就業崗位是虛晃一槍，徵收中國500億、追加1000億美元商品關税也是虛晃一槍。美方拉開架式、大動干戈的真實目的，是保護美國的科技制高點和核心競爭力，延緩中國的技術創新和復興步伐，維護美國一霸獨大的地位。

　　3月23日，特朗普簽署備忘錄時，美國政要逐個發言。美國貿易代表萊特希澤説：“在本案中，相關領域就是技術”，“技術真的是美國經濟未來的中堅力量”；商務部長羅斯説：“知識產權是我們的未來”；副總統彭斯説：“美國正在採取有針對性和集中的行動，不僅保護美國的就業機會，而且還保護未來幾十年將推動創新經濟發展的美國技術。”

　　4月6日，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特朗普首席經濟顧問庫德羅在白宮外接受採訪時重申：“科技是這次事件的核心”，“不能夠讓中國繼續‘盜竊’美國的科技成果，那代表着中國扼殺了美國的未來。”

（美東時間4月4日，特朗普發佈推特否認：“我們沒有和中國打貿易戰。”圖片來源：新浪網。）

局勢預測：為國互懟、各自妥協、中方放血換太平

　　**──雙方持續隔空打嘴炮。**今後兩月，官員們為國吵架，媒體們為國炒作，商人們藉機謀利或避險，吃瓜羣眾們為國開撕。各得其所，各有所樂。

　　**──預計6月上旬中美元首通電話。**兩種情形：一種是談判順利結束，皆大歡喜，相互表態，中美友好；一種是談判失敗，貿易戰即將正式開打，緊急踩剎車，授權繼續談，峯迴路轉。此次電話還有一個重要議題，溝通5月底美朝峯會情況和之後的朝鮮半島局勢。

　　**──雙方各自讓步，中方下采購大單。**特朗普現在急需漂亮的政績和增長的支持率，應對中期選舉。任何國家不讓利，他一定會弄假成真，開打貿易戰。中方以有需求的採購大單表明誠意，規模肯定達百億美元級。例如，將原先給台灣的芯片訂單，轉給美國，縮小與美順差、縮小與台逆差、警告“台獨”勢力、特朗普有台階可下、中國沒有實質損失，一箭五雕。同時可向美方提出放寬中企併購美企審核、開放美國電子商務市場等，作為交換條件。

　　這世道，能用錢擺平的事，都不是大事，但不能做冤大頭。特朗普獅子大開口，多次向中方提出降低1000億美元貿易赤字，決不能一次性滿足，可用意向性合約滿足。假如一次性滿足，反而坐實美方指控，中國不是市場經濟，還是政府操控和補貼的計劃經濟；特朗普知曉中國是好宰的“乖肥羊”，肯定得寸進尺頻頻舉刀，很快又會找茬再訛1000億美元。

　　**──避免“修昔底德陷阱”，謀求中美共治共贏。**中美大盤不動盪，其他國際關係包括中國的周邊外交，即使無解、緩解，也有足夠的迴旋餘地。中美任何正面衝突角力，必定兩敗俱傷，最大的受益國是俄日，普京、安倍晉三做夢都會笑。

　　中國的核心目標是實現民族復興，最稀缺的是再有30年改革發展的和平環境與時間。需要持續以行動打消美國的疑慮，警惕近年來國內民粹勢力抬頭。中國不是取代美國，不是現有規則的干擾者、破壞者，而是貢獻者、完善者，即使30年之後也是中美“G2共治全球”。

　（2018年4月5日23:50一稿，4月7日17:23修訂，【山水微言·196】。作者為歷史評論、國際評論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