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聞圓桌會 | “全球城市”的未來在上海_風聞

【2017年底，國務院批覆《上海市城市總體規劃（2017—2035年）》並正式對外公佈，據此規劃，上海將在2035年基本建成卓越的全球城市。藉此，2018年4月1日，“邁向卓越的全球城市：全球城市理論前沿與上海實踐”研討會在上海中心舉行。

會議邀請到了“全球城市”概念的提出者、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學系終身教授薩斯基婭·薩森女士，以及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新近出版的《全球城市：演化原理與上海2050》一書的作者、上海市經濟學會會長周振華教授等出席並演講。

本篇為各位專家學者圓桌會上的內容整理。】

圖/東方IC

問：您怎樣理解“卓越的全球城市”？

吳志強（中國工程院院士，同濟大學副校長、教授）：

未來中國的全球城市一定有三大特徵。第一個特徵就是它一定是區域性的，越沒有區域，全球城市越脆弱，越走不遠，一定是通過一個區域的完整的支撐，全球的城市才有呼和吸。永遠吸氣吸到後面過度膨脹，所以還需要呼氣。一個生命的維持和維護，一定是呼吸兩者之間結合，最後是全球區域的勝利，而不是全球城市的勝利。

第二個特徵是，全球城市到了今天，生命力是極其重要的。這個生命力一定是多元文化。多元的人特別是多元的青年構成了城市的交往，這是最後的內在的生命力。上海需要打開大門，讓全中國、全世界的青年在這裏交往，這是唯一的生命力的保障，上海的所有歷史都説明了這件事情。未來還將證明，上海能否讓世界的青年，中國的青年，有才華的青年擁有取得事業成功的可能，是上海城市是否卓越的根本性內在動力。

第三是，今天談卓越全球城市，一定不再是像過去我們在80、90年代談的全球城市，只在經濟全球化一個層面上談，我們一定要回歸到區域的環境建設、生態建設，這是最重要的因素。前幾年我帶了一個學生，把世界上38個最有創新力的區域進行了比較，結果非常清楚，也讓我震驚：哪個地方的生態環境好，哪個地方就會吸引最有創意的青年。到現在那麼多人都認識不到這一點，這一批具有全球創新力的人對環境是第一敏感，越有創新力對環境越敏感，環境一差，錢再多他都跑。空氣、水，這種環境因素是在全球區域內起作用的，像水質優劣對整個長三角起作用，空氣不好，整個京津冀都會受影響。

王多（《解放日報》思想週刊、《上海觀察》主編）：

我們需要精準地分析“全球卓越城市”這六個字。為什麼在全球城市中要加入“卓越”兩個字，到底怎麼理解“卓越”，有很多人有不同的看法。我個人覺得，頂層設計在新城鎮化理念中明確提出“以人為核心的城鎮化”，是我們理解“卓越”二字的關鍵鑰匙。十九大報告中對“人民”有着特殊的表述方式，需要用第三隻眼才能真正透視出來，所以今天我們看“卓越”兩個字，似乎更應該更多地滲透人的全面發展的視角，這樣去建設卓越的全球城市，才有可能更加符合中央的原意和本意。

問：為什麼選擇在上海建立“卓越的全球城市”？

幹春暉（上海海關學院副院長）：

上海有很多優勢，比如上海首先有龐大的素質比較高、結構也比較合理的人力資源供應，可以做很多中高端的產業，一個小城市、小的經濟體是無法跟我們比的。第二，上海總體跟周邊相比有比較好的生活品質、生活環境、醫療條件、教育資源，對吸引中高端的製造業或生產服務業人才是非常有利的。第三，上海現在的定位以及歷史的原因，使得其開放度、國際化方面也處於比較好的位置。第四，上海作為一個現代工業發源地，近幾年在跟長三角周邊的城市競爭合作過程中，已經形成了比較完整、複雜的產業分工和配套體系。第五，上海有比較好的營商環境和氣質、精神，在這樣一個城市裏面，發展產業要利用好上海這些有獨特優勢的製造業、產業才行。當然，上海有它眾所周知的缺點，上海的土地成本高，房地產價格高，商務成本高，這個是大家所知道的。

周振華（上海市經濟學會會長、教授）：

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全球城市，上海的崛起比較獨到的是，它所走的道路和老牌的全球城市相比，是有很大區別的。上海可以借鑑它們發展的經驗，順應當前城市發展的一些先進理念，在一開始就有比較好、比較高的起步。另外一個獨特的地方就是，作為發展中國家的全球城市，上海的崛起和我們國家的迅速強大有着高度聯繫，和中國強國崛起這個進程高度吻合，在這當中有很多變化就可能比一般的全球城市發生得更快。

至於差距應該講還是很大的，因為全球城市的核心是全球資源調配或者配置的能力，這裏面很重要的一點是，從網絡角度來講，現在大多數的網絡連接都是靠引進的，走出去方面很少，這裏面就有很大區別，能級是不一樣的，“走出去”是我們自己本土的跨國公司總部在這個城市，我國現在跨國公司發展還比較弱。“引進來的聯繫”只能説明你有吸引力，自己走出去全球布點形成聯繫，才能反映你的影響力，這個就是差距。倫敦、紐約的影響力和吸引力基本上是平衡的，東京有一個失衡，出去得多，引進得少，上海倒過來，引進多，出去少。

另外在很多大的市場平台方面，我們現在還做不到集聚全球資源規模，不管是哪個金融市場，除了A股市場規模大一點，其他還是有很大的差距。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就是在經營環境方面，我們的開放度，特別是服務領域的開放度，還是有很大差距的。但是這個又要隨着中國本身的開放的節奏來進行，不是上海希望參照國際最高標準就可以做到的，因為很多事權在中央。這個我們在搞上海自貿實驗區的時候是深有體會，不是上海自己想怎麼做就可以怎麼做的。

問：建設“全球城市”，上海應當怎麼做？

陳雯（中國科學院南京地理與湖泊研究所研究員）：

首先，這次我們提出“長三角一體化”，是基於實現我國兩個百年夢想這一新目標的。我們一直説，我們國家能夠在國際上參與競爭的單元不是一個城市，是一個城市羣，所以上海邁向卓越的全球城市，從我們現在在做的概念，還是希望它能夠與長三角的其他地方，通過一體化發展，來實現城市羣的率先發展，為上海發展獲取新動能。上海是一個卓越城市，根本無須害怕和長三角其他城市的競爭，連這個都害怕，怎麼談得上卓越，怎麼和其他卓越城市競爭呢？

為什麼要做一體化？一體化是個手段，率先發展跟提升競爭力才是真正的目標。那麼，一體化怎麼能夠成為我們未來上海發展的新動能？我們覺得，一體化的分工跟知識的溢出，能夠讓上海騰出空間來集聚更有價值的要素，它能夠抓住價值鏈的高端。同時，我們現在希望它不僅是高質量的一體化，還是包容化的一體化，這樣的一體化能讓更多不同層級的就業、收入都能得到發展。可能初中、高中水平也能在不同的城市裏面獲得就業、收入，把整個區域的內需提升起來，其實這樣反過來也會支持上海服務業的發展。

圖/東方IC

​​我們還希望它是可持續的一體化，如果一體化能夠給上海創造更好的區域生態環境，上海更宜居，有可能吸引到更好的人才。最後，一體化能夠放大開放創新效應，讓各個城市聯手去參與全球治理，也許玻璃能夠在全球的競爭中獲得勝算，這是我們最近提交給發改委的報告裏面，一體化能獲得新動能的幾個方面，跟各位專家共享。也要注重生態安全，促進重大資源的統籌管理，包括水源地、清水通道、重要的生態保護區。因為長三角已經碰到，一邊山是保護的，另一邊山是開礦的。我們可能會需要一個比較大的政策框架，怎麼去在長三角的範圍內統籌自然資源的管理，包括生態補償制度。

蔣傳海（上海財經大學校長、教授）：

我們通過案例分析，提出了上海提升全球資源配置能力的戰略重點，或者説政策建議。我們不能光看機遇，還得看挑戰或不確定因素。

我們從五個方面看到它的主要制約：一是全球資源配置的動力機制在衰竭，二是缺乏具有全球聯繫的本土的跨國企業，三是城市的主流文化趨於模糊，四是城市治理碎片化，五是生態環境的壓力持續加大。

所以在這種挑戰面前，我們從七個方面，提出未來上海提升全球資源配置的戰略重點：第一是要堅持內向度與外向度並舉，發揮中心城市和門户城市的作用，從兩個界面拓展全球資源配置的空間範圍；二是堅持本土化與國際化並重，雙輪驅動，搶佔全球價值鏈高端；三是構建創新的生態體系，加強創新要素的集聚；四是拓展城市的社會資本，服務於國家治理地位的提升，提高在全球治理體系當中的參與度與話語權；五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推動城市創新創意人才的崛起；六是以系統化、法制化的思維，來提高公共政策對全球城市資源配置能力的支撐保障作用；七是努力實現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之間的平衡。

劉乃全（上海財經大學財經研究所教授）：

一個觀點認為，卓越的全球城市需要卓越的全球城市區域和卓越的全球城市羣，大家通過一些全球的著名城市可以看得出來。這些都是相輔相成的，全球城市需要全球城市區域提供腹地和產業支撐，而全球城市區域的國際地位也依賴於全球城市的能級。像紐約、倫敦、東京等，都能表達這個觀點和關係。

上海要想成為卓越全球城市，必須要和長三角的城市區域聯合在一起，成為一個聯動的整體。這樣上海就不能單純考慮自身的利益，要考慮其他空間的利益。

上海在長三角城市羣裏面的整合能力還是有所欠缺的，大家都知道，現在爭論比較多的是上海的競爭力到底和杭州、深圳有沒有差異，前一段時間網上也講得比較多。上海的創新能力感覺不像深圳比較明顯，當然這兩者是有差異的，因為上海的競爭創新主要是原創性的東西，深圳主要是應用型創新為主，這個是不一樣的。但不管怎麼講，上海在這方面確實有一定的弱項，特別是在新興產業、經濟活力、自主創新方面，還有值得探討、改進的地方。

上海作為核心城市，對於一體化推動做得不是特別好，我認為城市羣的擴容的或者一體化都必須要有相對應的制度、規範進行擴展。上海這方面做得相對欠缺。

如果長三角要擴容，上海在哪些方面做工作？第一方面是在形成區域共識，首先做一個表率。像歐盟的擴容必須有條件，長三角城市羣擴容也是如此。由於不同的地區、不同的城市需求是不一樣的，我們應該有一個統一的規則、統一的制度安排來推進長三角的擴容和一體化進程。另外，我想進行全面的對接，不但是經濟方面的對接，而且要注重從交通、產業、港口、環境、教育、醫療等全方位對接，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地推動一體化發展和城市羣的擴容。

另外，上海作為一個科創中心，它的平台建設是非常重要的，上海能夠支撐長三角地區的創新平台的建設和推動。特別是長三角一些重點產業，如汽車、生物製藥方面的平台，應該做一些非常大的工作。

在包容性方面，我認為上海的發展不但要包括吸引國際人才，還包括國內人才，不但是高科技人才，也包括一般的民眾，這才是一個包容性的文化。這方面上海市政府非常值得探討，上海是以2500萬作為人口的底線，然而這幾年上海人口每年出現淨流出，這是政府應該非常關注的問題。不能認為説我們這兒人太多了，我認為我們現在人還太少。

**王多：**伴隨着我們進入深度信息化社會，隨着移動互聯網技術的深入發展，新經濟模式對城市形態和功能的重塑需要引起我們的關注。摩拜單車作為中國“新四大發明”之一，之所以能誕生在上海，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上海城市管理的精細化需求。這種需求來源於人口集聚後的管理需求，來源於大數據技術的成熟。

換句話説，城市病的問題可以辯證地看，人口聚集、資源聚集並不是壞事，重要的是能不能產生市場需求，這種需求能不能通過新技術來解決，背後是城市經營與數據信息流的有效分析，掌控和調控的完美結合。所有的數據，所有的信息都需要在上海這座城市匯聚集成，分析加工和提煉，所以上海現在需要的不是大數據中心，而是對大數據進行精準分析的能力和人才，在21世紀誰控制數據信息，誰能有效分析數據背後的社會運動趨勢，誰能夠通過數據把握人們行為的信號，誰就能在全球城市競爭中脱穎而出。

西方城市理念中的資源更多地是信息流、數據流和背後精準的人類行為的分析，尤其是信息流在串通市場和需求方面的功用，這才是最大意義上的資源。這對於我們構建全球城市往往具有巨大的啓發意義和參考價值。

（本文根據現場速記稿整理，未經演講者本人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