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安倍和特朗普的晚宴沒有被朝鮮破壞，卻依舊不歡而散_風聞

4月17日，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到訪佛羅里達州棕櫚灘的海湖莊園，與美國總統特朗普會談。這是安倍第二次做客海湖莊園，也是特朗普就職一年多以來美日首腦的第三次峯會。此次訪美正逢安倍內閣支持率下降，其中內政的挑戰主要來自“地價門”等政治醜聞，安倍內閣和他本人不得不面對日本國內輿論對於政府公信力及腐敗的質疑。另一個挑戰，來自美日關係，比如朝鮮問題事關日本的切身安全，美國卻撇開日本，準備美朝首腦會談。同時，特朗普發起的301鋼鋁關税問題上也與日本多有不睦，直到現在也沒有將日本列入豁免名單。朝核問題和美日貿易成為本次首腦會晤的中心議題。

安倍訪美也不乏自身政治地位的考量。去年10月日本眾議院選舉中，安倍為首的自民黨和公明黨執政聯盟大獲全勝，安倍本人連任首相。這次獲勝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安倍不斷高調炫耀他與特朗普的私人關係，使得選民能夠寄希望於本屆政府，維繫和強化美日同盟關係，共同面對朝鮮核武器和崛起的中國對日本造成的安全挑戰。

但是，縱觀近一年以來美日關係的走勢，日本從美日關係中所獲得的戰略利益並不多，美日關係缺少了很多實質性的合作和共識。面對9月份即將到來的自民黨總裁選舉，安倍希望通過國家安全的議題和鞏固美日關係來提高自身政績。選擇這個時候訪美，藉此拉昇不斷走低的支持率，也在情理之中。從目前看來，無論在朝核問題，還是美日經貿，特朗普都沒有完全接受日本的立場，甚至在聯合記者會上公開了雙方的分歧。安倍恐怕只能失望的離開海湖莊園。

朝核問題

去年2月安倍首次到訪海湖莊園之時，正逢朝鮮堅決採取“超強硬對強硬”政策，面對國際制裁仍堅持試射洲際彈道導彈。隨着朝鮮的導彈升空，特朗普與安倍的晚宴戛然而止。當時美日兩國首腦隨即發表了措辭嚴厲的聲明，表示要通過“極限施壓”來應對朝鮮的挑釁。但是，僅僅過了不到一年，朝鮮一連串的外交組合拳，令人眼花繚亂。先是金正恩借“冬奧外交”，緩和與韓國、美國關係，接着會見韓國特使，向美國傳達元首峯會的意願。3月25日到28日，金正恩訪華，恢復了斷絕已久的中朝政府高級別交流。就在此次安倍做客海湖莊園的同時，中聯部部長宋濤出訪朝鮮。此次金正恩不僅親自接見，還觀看中國藝術團的演出，凸顯了兩國關係的回暖。不久媒體又曝出蓬佩奧在4月初秘密訪問朝鮮，為美朝首腦會談探路。相對於中、朝、韓、美之間的頻繁接觸，此前追隨美國強硬施壓的日本就顯得尷尬異常，徑自淪為朝核問題的看客。

在朝核問題上，美日兩國的利益並不完全一致。美國的戰略目標是朝鮮無核化，也包括凍結朝鮮的洲際彈道導彈項目等。日本不僅尋求朝鮮的無核化，而且由於地理位置的切近，更尋求朝鮮放棄所有導彈計劃來確保日本國土安全，同時日朝之間還有被綁架日本人的議題。安倍一直希望通過追隨美國、通過“極限施壓”來一攬子解決問題。面對籌備中的美朝峯會，安倍很擔心特朗普只考慮美國自身的安全利益之，急於求成，應對中期選舉的挑戰，因此低估了朝核危機的複雜性，忽略了盟國的戰略利益。

目前看來，安倍在朝核問題上只獲得了部分成功。特朗普在聯合記者會上重申了“極限施壓”的方針，確認“徹底、可核查、不可逆轉的消除核武器”是美國的終極目的，他也提及解決日本人質問題等。但是，特朗普並沒有提及朝鮮的中短程導彈問題，也沒有提及日本在籌備中的美朝峯會中的作用。同時特朗普對美朝峯會的樂觀態度，這與安倍不斷提醒小心金正恩的“緩兵之計”和“欺騙手段”的謹慎態度大相徑庭。

美日貿易

美日貿易的問題也同樣複雜。3月8日，特朗普總統正式簽署命令增加鋼鋁的進口關税，顯然此舉也影響到了日本對美國的出口。隨後，美國立場有所鬆動，相繼給與加拿大、墨西哥、巴西、韓國等豁免待遇。這使日本看到了一絲希望。但是迄今為止，豁免的名單中唯獨沒有包括日本，這顯然令與特朗普私交甚篤的安倍十分尷尬。

自日本出口到美國的鋼鐵佔美國鋼鐵進口總量的5%，在美國十大鋼鐵出口國中排第7位。此次鋼鋁關税對鋼鐵加徵25%關税，無疑對作為世界第二大鋼鐵出口國的日本有影響。特朗普已經放言，能否獲得關税豁免，取決於雙邊貿易談判的結果。美國也給日本開出了條件，比如開放日本農產品市場，加大汽車進口等。可以看出，特朗普希望推動美國農產品和汽車出口，拉動製造業和農業州選民的支持熱情，為岌岌可危的共和黨中期選舉拉票。特朗普深知他的經濟政策的短期影響，將直接關乎共和黨能否繼續保持兩院優勢地位，因此調整美國的國際收支、重振製造業、拉動就業是特朗普急於兑現的競選承諾。特朗普在記者會上特別強調建立公平和互惠的美日貿易，也是如此用意。

安倍應該能夠理解特朗普的政治壓力，但是他能對此給予多少支持？農產品和汽車市場也關乎日本選民的切身利益，安倍也面臨着9月進行的自民黨總裁改選，如果在經濟問題上讓利美國太多，肯定影響國內的支持率。同時，安倍在記者會上不斷強調日本在美國“印太戰略”中的重要位置，也重提借TPP改善美日貿易結構，解決貿易赤字問題。然而特朗普對重回多邊貿易協定不感興趣，也不願意在雙邊貿易會談出成果之前，給日本任何承諾。做為美國亞太戰略基石的鐵桿盟友日本，卻無法取得鋼鋁豁免，也難以令日本政經兩界滿意，安倍面臨的形勢着實難言樂觀。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此次安倍訪美，不僅考驗美日同盟，更考驗安倍與特朗普的私人友誼能否為日本帶來切實的收益。在安倍的眼中，美日關係一家親。他不僅成為首位到訪海湖莊園的外國元首，也為去年11月的特朗普訪日採取了超高規格的接待，更為特朗普準備了他鐘愛的牛排大餐和高爾夫球敍，來體現兩位領導人所代表的兩國間的蜜月關係。此次訪問，安倍依然高調顯示他與特朗普之間的私人友誼，兩人在記者會上相互免去官稱，直呼名字，甚至共同佩戴同一款領帶，表明二人心氣相通。

但是，美日關係也可以通過特朗普訪日時出現的另一個小插曲來形容。當安倍陪同特朗普打高爾夫球活動即將結束，安倍幾次揮杆沒能將球從沙坑中打出，就在他試圖走出沙坑追趕已經把腿離開的特朗普的時候，失去平衡摔倒在沙坑裏。可是特朗普居然不理不睬，頭也不回的登車離去，用這種極尷尬的方式，結束了兩人的互動。私交如此，這也反映了美日關係中的雜音與分歧。

 （作者：馬釗 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東亞系 副教授

馬蕭蕭 復旦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 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