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歐戰略三角——建構世界和平新秩序_風聞
韬平-2018-04-26 13:00
冷戰重燃,殃及池魚
2016年大選是世界歷史的關鍵轉折點。俄方干預引發了美國強力報復,正式拉開了新冷戰帷幕。軍事上,美國向東歐增兵,展開對抗性軍演,並重新發起核軍備競賽;外交上,美國借暗殺事件驅逐俄方大使,聯合歐洲各國進一步孤立;經濟上,美財政部也加大金融制裁封堵外資,同時向歐洲兜售油氣,擠壓俄能源收入。美俄關係因此一度劍拔弩張,從週期性緊張走向全面對抗。
更重要的是,“通俄門”威脅到了美國選舉程序的正當性,動搖了其制度根基,激發了大眾與精英同仇敵愾的敵對心態,使其下定決心捍衞民主體制,使政治體制、意識形態重新成為劃分敵我的主要標準,威權主義也就成了美國的頭號敵人。而正強化制度自信、穩步崛起的中國首當其衝,成為美國眼中對其政治體制及價值觀的威脅。
同時,隨着中俄加快改革強軍,反介入/區域拒止能力得到進一步提升,美軍在亞太和歐洲的行動範圍逐步受限,中美在沿海區域形成地緣博弈。而在高新科技領域,例如人工智能、集成電路、5G通訊、航空航天等軍民兩用科技上,中國對美國的趕超也威脅到其科技霸權及潛在軍事霸權,美軍在國家安全戰略中將中國列為主要對手和頭號挑戰也就不足為奇。
分歧凸顯,抉擇時刻
中美分歧不僅體現於政治軍事,科技貿易領域衝突也愈演愈烈,中美關係正顯現出競爭壓倒合作的態勢,存在落入修昔底斯陷阱的危險。除現實利益糾紛外,美國對華做出了關鍵誤判,將中國視為對手而非夥伴,徹底放棄通過經貿自由化改變中國製度的幻想,並在戰略界形成了強勢遏華的共識。其地區盟友日本也苦心運作,拉攏美澳印日重新包裝四國聯盟(the quad)圍堵中國。
中美之間的衝突也須放到全球大局中去看。雖受特朗普干擾,美國一直試圖重新籠絡自伊戰後逐漸離散的全球盟友體系,但苦於無力加碼,便借中俄威脅展開所謂價值觀外交,聯合體制和道路相近的發達國家,領導七國集團(G7)縱橫拉攏二十國(G20)對抗中俄。而其主要推動力源於中國崛起對美國的壓力,及俄收復克里米亞後受到制裁倒向中國,美中俄的防務三角失衡。
那麼,修昔底斯陷阱是否命中註定,中美全面對抗是否無法避免?儘管形勢嚴峻,新冷戰復燃、軍事陣營對峙只是國際矛盾、世界再分化的部分體現。而特朗普的當選暴露了2008年經濟危機後現有國際秩序的深層問題,以及大國關係中的新趨勢、新規律,也為中美提供了跳出歷史悲劇、重塑世界格局的重大機遇。
美歐分化,形勢逆轉
自從特朗普上台以來,其反建制政策立場和特立獨行的行事風格促使形成了百年一遇的大變局。以經貿為例,特朗普政府上台即退出環太平洋夥伴協議(TPP),推行的貿易保護主義威脅到世界貿易體系,對華威脅的貿易戰甚至不惜拖入歐洲盟友,威脅到歐洲經濟復甦,損傷了美歐關係。
軍事上,特朗普一再拒絕承認北約互保條例,動搖了美歐軍事聯盟的根基,美國大力施壓歐洲,要求各國提高防務支出,增加負擔比例。此舉確實迫使各國增加防務投入,但也推動了歐盟防務一體化的進程,依靠完整的軍備產業(以法德為主),走上自給自主的道路。
在國際問題上,特朗普當選後罔顧世界普遍共識,也無意保持歷屆政府的政策持續性,公然退出巴黎協定,在伊核等問題上180度逆轉,使歐洲盟友喪失對美國領導力的信心,加速了美歐政治分化的趨勢。特朗普其招搖過市、自我中心的風格也招致歐洲國家的普遍厭惡。
與此同時,與美國有着歷史紐帶及特殊關係的英國盟友在公投中選擇脱歐,並陷於痛苦而漫長的談判,無暇顧及其它事務,使美國失去歐盟內部的重要合作伙伴和戰略抓手。隨着英國的出局,歐盟內德英法三足鼎立的格局也隨之轉變為德法角逐,提倡獨立自主的法國也增長了相對實力。
結構矛盾,隱性競爭
近兩年的局勢轉變不可避免地摻雜着特朗普的個人因素和歷史事件(如英國脱歐)的偶然性,但探其究竟,背後則是結構性因素的持續推動,經由特朗普和美歐各國的民粹立場得以體現。這些歷史力量也以戲劇化的方式,凸顯加劇了美歐之間的結構性分歧。
首先,美歐經濟結構高度相似,雖為政治盟友,在經濟上則是競爭對手,尤其在高科技產業更是如此(例如空客vs.波音)。兩者雖在市場準入、知識產權問題上立場相合、對華強硬,但都意欲爭奪中國市場份額,從而進一步發展比較優勢。隨着中國成為淨進口國、對外淨投資國,美歐兩經濟體誰能贏得中國市場及資本的青睞,誰便能贏得未來的經濟主導權。
在盤活存量上,美歐競爭也正如火如荼。美國去年税改大幅降低企業所得税,實際劍指高福利、高人力成本的歐洲,力圖營造更友善的投資環境,從歐洲(而非發展中國家)吸引國際遊資,爭奪投資機會,提高本國產業競爭力。而兩者市場已經高度融合、開放殆盡,合作開發潛力有限,即便籤署環大西洋投資夥伴協定(TTIP)也收穫甚少。
不過傳統經濟學理論將市場與政治隔離,將企業層面的競爭劃歸於正常的市場活動,從而將國際競爭隱化為國內矛盾。美歐矛盾雖並不見諸政治,但通過復甦乏力、增長停滯等形式持續存在,並暗中影響着選戰及政局走向。以美國為例,其中西部汽車工業在國際競爭中的長期沒落為日後特朗普的當選、美國的反全球化早早地打好了鋪墊。所以,中美間是明爭,美歐則是暗鬥。
美俄慣性,分歧加劇
特朗普時代的孤立主義是美國民眾對獨撐全球霸權(Pax Americana秩序)所付出高昂的維護成本(其國防支出佔聯邦財政近四成)做出的自然反應。在其保護傘下,德法日等盟國無需承擔國防開支,長期聚精會神地與美競爭經濟,使美國民眾失去心理平衡。而要進一步維持軍事霸權,美國防精英只得宣倡“保衞民主,對抗威權”的意識形態,重新激發大眾的積極性,同時激化美俄間的新冷戰,在以硬對硬、態勢升級的循環中越走越遠。
除費用承擔外,美歐的戰略分歧集中體現在對俄關係上。美英自恃國力強大,並依仗地緣屏障,與俄又有激烈的意識形態衝突,對俄立場強硬,是新冷戰的主要推力;而歐陸各國與俄均有經貿(尤其能源)合作聯繫,且與俄為鄰,不願因美英激化引火燒身,對俄態度因此較為緩和,往往扮演兩者之間緩衝的角色,這些考量在英國刺殺案後的反應中均有體現。
同時法國與南歐各國的戰略利益向南,着重地中海移民及國內反恐問題,而對新冷戰不感興趣,因此與美國“中>俄>恐”的戰略優先順序存在着較大分歧。隨着美國將力量轉向中國,與歐洲反恐合作將退居二線,可見美歐共識將進一步弱化。更何況法俄之間傳統較好,適度強大的俄羅斯也有助於平衡德國實力,因此在“馬強默弱”的政治現實下,歐俄之間也存在着一定的緩和空間。
世界格局,中國設計
由此可見,美國的軍事霸權與和平穩定的世界秩序正越來越難以兼容。美國將不得不做出抉擇:是為維護軍事霸權一意孤行,重軍輕民、透支國力,將世界進一步推向新冷戰,還是選擇放權,容許歐俄緩和,相向而行,讓歐亞形成大國共商的地區秩序。
在此大環境下,世界格局正演化出軍事、經濟雙重秩序,面臨着關鍵抉擇:一種是由中美俄軍事三角推動,以地緣政治、陣營對抗為主的美歐—中俄軍備競賽,三國須盡力剋制將新冷戰熱化;另一種則是以歐俄和解、歐盟防務一體化的歐洲再融合,最終形成中美歐政治穩定、經濟競合的三足鼎立。
從世界秩序角度看,兩極化則自然走向對峙對抗,而三足鼎立則最為兼顧穩定,因為在三角關係中,任意兩者間均有互相拉近關係的動機,這種設計則為合作共贏保留可能性。以中歐為例,若中歐增強經貿合作、加大市場開放,美國要保持世界競爭力,則需彌補美歐關係,放棄貿易保護主義,並在地緣衝突中保持自制,避免與中國全面對抗,以防中歐形成聯合抗美的經濟聯盟。
底線思維,管控分歧
當然,經濟合作、三足鼎立本身並不會消滅軍事競爭、地緣博弈,但能作為關鍵的平衡與保障。據蘭德報告分析,若中美之間爆發戰爭,單場戰役並不能造成決定性勝負,總體對抗可能由多次衝突組成。可以預見,在這種形勢下,中美兩國將斷絕經貿關係,並長期消耗國力。兩國均會轉向歐洲作為合作伙伴,使歐洲漁翁得利,如兩戰間的離岸美國,以逸待勞地取代世界霸主地位。
即便中美不直接爆發軍事衝突,僅限於零戰爭、冷合作,無論對抗隨着科技創新怎樣演化更新,冷戰本身“財政戰”、“國庫戰”的本質並不會變。中國的軍力將隨着經濟實力同步增長,而美國税基受國內政治限制,上升空間有限,這也是美軍擔憂喪失長期優勢的原因。考慮到中國不尋求世界霸權或擴張地盤,更不願推翻現有國際體制,僅尋求國力平衡、主權完整,冷戰也將得不償失。
從美國財政角度,要增加軍費,鞏固對中俄軍事優勢,聯邦政府要麼放棄減税、犧牲對歐競爭力,要麼削減民眾福利、加大社會不公、犧牲社會穩定,要麼增加外債、寅吃卯糧、透支國力。所以再退一步講,美國若不惜血本,與中國搞零和博弈,不但會喪失中國提供的發展機遇,還會在與歐洲的經濟競爭中逐漸落後,最終喪失全球霸主地位。
頂層架構,全球願景
由此可見,中美關係的突破口不在兩國,也不在亞太域內,而在歐洲(也在印度,不過咱們來日分析)。一個強大的歐洲將成為中美之間的重要平衡力量,迫使美國放棄“保衞第一,壓倒老二”的進攻性國家安全戰略。加強與歐洲合作、增強歐洲實力,符合中國的現實利益,順應世界和平與發展的潮流,也是世界從一極化向多極化平穩過渡的唯一出路和必然歷程。
要跳出新冷戰陷阱,中國需思慮長遠、敢於創新,構建新國際架構。由於亞太局勢已基本定型,中國要想有進一步的建樹,將新型大國關係轉為現實,則必須開拓新領域,重塑全球力量平衡。而在此過程中,中國也必須跳出舊有的思維邏輯,對歐美分別分析。
時代已經發生關鍵轉變,取得乃至維持美國當今的軍事霸權,取得壓倒性軍事勝利已不再現實,只有文明勝利和科技勝利道路可供各國選擇。而文明與科技都需建立在和平穩定的世界架構中。稱中美歐戰略三角為“積極現實主義”,是因為是這樣的和平並不建立於兩極的共識和好感之上,或是寄託於理想主義的空想中,而是將其內化於現實的國家利益和權力架構。
當然,和平本身並非最終目標,願景則是為世界提供新架構。在中美歐戰略三角的基礎上,三者可以構建“兩洋一陸720°”的世界秩序,各成一極:
1. 中國以一帶一路連貫歐亞大陸(包括歐洲),憑藉RCEP整合亞太,成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樞紐,形成歐亞太240°陸海秩序
2. 美國與五眼盟友(加、英、澳、新),在北美自貿協定(NAFTA)及TTP基礎上,對歐亞大陸保持離岸平衡,經營太平洋與大西洋沿岸,同時撤出中東,形成亞太西240°海權秩序
3. 歐陸國家與俄羅斯合作基於歐盟和歐亞經濟聯盟(EEU),形成大西洋加歐亞大陸的240°海陸秩序
此外,隨着印度進一步發展,加強對南亞、印度洋沿岸乃至中東進行的整合,從而發展為新的一極,將對三足鼎立的局勢造成深遠的影響,乃至重塑全球戰略格局。
事在人為,中國行動
中美歐戰略三角的目標是中國完善政策組合,協助中國應對短中長期、近中遠距的戰略挑戰:
一,積極防禦,增強實力,在主權及統一問題上拒止域外大國軍事幹涉,最終將和平解決爭端;
二,發展中歐關係,構建中美歐戰略三角,確保中美慎重決策,避免發生軍事衝突;
三,一帶一路,與發展中國家分享發展機遇,為幾十年後的世界秩序做好鋪墊。
構建戰略三角的行動則需要中國積極對接、主動塑造中歐關係,構建基於現實的國家利益、超越政治制度、意識形態的,目標為合作共贏的新型大國關係。同時,中國應全力支持歐盟一體化,主動調解歐俄衝突,積極調動戰略資源,大力開展區域合作,並與一帶一路協調銜接。
同時,中國應展現出和平開放的姿態,歡迎美國及其他國家參與到經濟發展中來,同時與歷史上富有文明智慧的國家(如意、希、印、埃),共同推動古代文明覆興,落實中國美美與共、世界大同的文化願景。中國復興與世界復興緊密相連,同時維護世界的和平穩定。
(具體措施暫不見諸筆端,願煮酒深聊,還請見諒)
後記
當然該構想在現實層面仍有不少挑戰:中歐尚缺乏高層的定期會晤交流機制。中歐之間仍然存在着顯著的文化差異。中歐仍須尋求超越制度分歧的方式,妥善處理人權問題。而中美間也需加強溝通釋疑,避免進一步激化對立。不過相信憑藉中國智慧,人們終會找到問題的解決方案。
在最後,布熱津斯基作為美國戰略界的冷靜派,以深邃長遠的眼光為世界指出方向。終其一生,他積極推動中美建立共商共治的G2秩序,可惜兩國戰略疑慮並未能讓他實現構想。而中歐關係或許是足以調和中美分歧的關鍵戰略穩定力量,彌補其戰略構架中的關鍵一環。也希望藉此計,完成他構建一個更為和平穩定世界的終極夙願。祝安息。May he rest in pe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