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徹斯特：工人慘境震撼馬克思_風聞

《參考消息》5月2日報道 機器啓動的一瞬間，噪音震耳欲聾，不少參觀者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在英國曼徹斯特市區的科學與工業博物館裏，講解員一邊操縱幾台老式紡織機，一邊描述19世紀棉紡廠的場景：織布車間裏機器嘈雜無比，又悶又熱，最小僅六七歲的童工們冒着生命危險在機器下方用手把斷了的線頭接起來並清掃機器；梳棉車間裏塵絮飛揚，許多工人患上呼吸系統和眼部疾病。一位上了年歲的當地參觀者向記者感嘆道：“許多曼城人的祖輩都有這樣的經歷和回憶。那真是歷史上工人階級黑暗的一章。”

1845年夏天，流亡到英國的馬克思第一次來到曼徹斯特，拜訪因家族生意而被派駐曼城管理棉紡織廠的恩格斯。在這裏，馬、恩二人走遍大街小巷，目睹了繁華背後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工人的悲慘境況。這些工業化進程中的黑暗篇章令年輕的馬克思更加直觀地瞭解到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剝削，為他後來完善剩餘價值學説、揭露資本主義剝削的本質提供了重要且豐富的實地素材。與此同時，曼城工人階級早期表現出的政治意識覺醒，也幫助馬克思樹立了聯合無產階級推翻資本主義、引領共產主義運動的信心。

見識“冷血資本主義”

19世紀的曼徹斯特作為工業革命發源地，最早把蒸汽機成功運用於紡織行業。產自海外的棉花被源源不斷運到這裏，在大大小小的紡織廠里加工成產品，再通過火車、運河銷往世界各地；鄉下人紛紛到城裏找工作，機器日夜不停運轉，濃煙從林立的煙囱中冒出……曼城也因此得名“棉都”。

曼徹斯特土生土長的作家兼導遊喬納森·斯科菲爾德帶領記者來到市區裏一個名為“小愛爾蘭”的地方，他介紹説：“這裏是曼城當年最貧窮、最糟糕的貧民窟，大量窮苦的愛爾蘭工人聚居於此，這裏也是恩格斯和馬克思非常熟悉的地方。”

恩格斯曾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如此描述“小愛爾蘭”：“在高大工廠和建築物之中，有四百多座木屋，供4000多人居住，大多數來自愛爾蘭。木屋又髒又破又狹小，街道坑窪不平，水坑中漂着令人作嘔的污物和垃圾，周圍數十根煙囱排出的煙霧污染着空氣，一羣衣衫襤褸的婦女和孩子出沒其中……在如此陰暗、潮濕、污濁不堪的環境中生活的人，一定承受着人類所能忍受的極限。”

斯科菲爾德説，“小愛爾蘭”地區當年霍亂、傷寒流行，死亡率極高，馬克思在這裏見識了“肆無忌憚、冷血無情的資本主義的經典產物”。

醖釀多部經典著作

斯科菲爾德説：“工業化城市帶來可怕的問題，迫使工人階級開始自覺尋求民主。馬克思和恩格斯吃驚地發現，早在19世紀40年代，在曼城一個紡織廠區裏，每到星期天就有3000多個工人集體坐在路邊談論政治、社會和文化。這是很震撼的場景。工人們把宗教歌曲或讚美詩改為世俗歌曲，唱出他們希望聯合力量改變社會現狀的心聲。”

工業城市的發展和無產階級的命運吸引馬克思多次造訪曼徹斯特。記者在曼城工人階級運動圖書館查閲到的資料顯示，自1845年恩格斯留居曼城後的20多年間，馬克思每年至少去曼城一次，每次停留時間都不短。

除了社會調查，馬克思和恩格斯還時常去公共圖書館研讀政治經濟學書籍。他們最常去的是建於1653年的切塔姆圖書館。為了方便閲讀，馬克思在曼城停留期間的住所就在距離這家圖書館步行幾分鐘的地方。他們當年伏案研讀使用的長方形橡木書桌，如今仍完好存放在圖書館的閲覽室裏。

年近六旬的圖書館高級管理員弗格斯·懷爾德告訴記者，在這張書桌上，馬克思與恩格斯醖釀了包括《共產黨宣言》在內的諸多馬克思主義經典之作。

被譽為“英語世界最古老的公共圖書館”的切塔姆圖書館外景（韓巖 攝）

思想引發年輕人共鳴

時至今日，馬恩當年探訪過的紡織廠幾乎都不復存在、“小愛爾蘭”這樣的工人貧民窟也早已推倒重建，但工人運動的歷史長河依然在這座工業革命誕生地流淌，馬克思理論也繼續在英國這個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引發迴響與共鳴。

在2017年6月倫敦格倫費爾公寓樓大火吞噬至少80人生命後，《衞報》專欄作家阿迪蒂亞·查克拉博蒂寫道：“170年後，英國依然是一個謀殺窮人的國家。格倫費爾的遇難者並非葬身火海，導致他們喪生的是經濟緊縮、資源外包和缺少管制——就像維多利亞時代的曼徹斯特殺死窮人那樣。”

這或許不難解釋為什麼在經歷脱歐公投、大火、恐襲之後，英國民眾對左翼工黨領袖科爾賓的支持率大幅上升。曼城工人階級運動圖書館的高級圖書管理員阿蘭·卡恩認為，英國人對馬克思主義思想從來不陌生，“對工黨和科爾賓的支持日益增加，有力證明了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經濟學的批判時至今日依然正確”。

斯科菲爾德對此也深有體會。他説，自己在曼城當導遊20多年，參加城市遊覽的絕大多數是中老年人，但對長達兩小時的馬、恩專題遊覽感興趣的遊客中，年輕人佔據一半，一些大學還特意邀請他為這個主題的遊覽解説。

斯科菲爾德認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英國年輕人普遍對政治不感興趣。“但最近幾年，我們看到貧富差距在擴大，無家可歸的流浪者人數迅速增加。然後，我們進行英國脱歐公投，緊接着是大選，懶得去投票的年輕人如今看到了後果，開始想要介入政治、改變現狀。而一些不再年輕的中產階級也意識到，2008年西方經濟危機再次暴露出資本主義的弊端，他們嘗試從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產主義理論中尋找答案”。

懷爾德認為，近年來人們對馬克思理論的關注和興趣獲得“重生”，“不僅僅是因為馬克思理論的歷史意義，更因為它日益凸顯的現實意義”。

懷爾德説，資本主義經濟總是在一個危機和又一個危機之間掙扎，過去的30年充分證明儘管資本主義創造了大量財富，但貧富差距不斷拉大，資源分配不公，“這些問題人們遲早都要面對”，這也是為什麼馬克思的理論著作今天在西方仍然給人們啓迪。

斯科菲爾德説：“或許有時候人們會認為這些只是過時的故事，但事實並非如此。它有迴響，至今依然會激發真實的共鳴，贏得年輕一代的欣賞。”

（《參考消息》英國曼徹斯特特派記者 張代蕾 金晶 顧震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