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大校長道歉信説開去_風聞

從北大校長道歉信説開去

蔣曉聲

5月4日，北大校長林建華先生在北大120週年校慶致辭時，把“鴻鵠（hú）”念成“鴻鵠（hào）”，引得輿論一片譁然。5月5日，林校長及時發表了一封道歉信，又引起廣泛議論。但這次不是一邊倒地口誅筆伐，更多的是寬容與讚美。輿情的變化之快，令人費解。但是我想説幾句不合時宜的話。

誠然，寬容是美德。我們的確要學會寬容他人，不是因為我們自己都會犯錯誤，而是因為寬容有時確實能給人鼓舞，催人奮進！，林校長一道歉，我們就寬容了他，這是不是一種縱容？如果高三學生在高考中把某個字唸錯，改卷老師是不是給他一次機會：認個錯，道個歉，就不扣他的分數？也許這名學生因此就考進北大，成為北大的高材生，為北大贏得更多的聲譽。如此，中小學語文老師就不必一次又一次糾正孩子們的讀音，也不必一遍又一遍糾正孩子們的錯別字了，推而廣之，算錯數學代數結果，搞混物質密度，混淆化學方程式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錯，數理化老師也不必整天為此批評孩子們，孩子們也不必因此與老師橫眉怒對了。這是皆大歡喜的喜事。可是這樣皆大歡喜的場面並沒有出現，因為社會不會寬容這樣的錯誤，因為文學也好，科學也罷，都需要嚴謹。其實，北大是以嚴謹著稱的。

不少人讚美林校長道歉是一種真誠，一種風度，尤其林校長身居高位，還能如此坦承自己的錯誤。我不這麼認為。誰説道歉就一定真誠？ 澳大利亞眾議員帕爾默為辱華言論的道歉真誠嗎？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的道歉真誠嗎？如果不是這一次輿論過大，羣情激昂，林校長豈會道歉？倘若仔細拜讀道歉信全文，就會發現信中找不到多少真誠。如果真誠，就該反思自己沒有養成嚴謹的學習習慣，而不是向基礎薄弱找藉口；如果真誠，就該譴責自己對120週年校慶工作態度輕率，而不是追溯過去時代對那代知識分子的虧欠；如果真誠，就該檢討自己沒有事先審閲致辭，檢討自己犯錯給社會帶來的負面影響，而不是責怪大眾忽視了自己所要傳達的思想。道歉信中説“不是想為自己的無知或失誤辯護”，事實上恰恰相反，信中更多的正是自我辯護。

最重要的是許多為林校長點讚的人忽略了林校長在信末對大眾責怪的那段話。林校長責怪大眾沒有理解他在致辭中要傳達的思想：焦慮與質疑並不能創造價值，反而會阻礙我們邁向未來的腳步。如果這是林校長在校慶致辭中要傳達的思想，那麼林校長又犯了一個更大的錯誤。因為他傳達了一個錯誤的思想！焦慮發現問題的體現，是對現狀的不滿，是想解決問題而不得的擔憂着急，焦慮不見得就阻礙了我們邁向未來的腳步。古人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何況焦慮總比安於現狀，麻木不仁要好得多。至於説“質疑”不能創造價值，阻礙進步，更是天大的笑話。因為質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有了對後世有重大影響的陳涉吳廣起義；因為質疑亞里斯多德“物體越重下落越快”的理論，有了斜塔兩個鐵球的實驗；因為質疑“地球中心説”，有了哥白尼的的“太陽中心説”；萬有引力的發現因為質疑“蘋果為什麼總是向下落”，有了萬有引力的發現。科學發明在質疑中不斷出現，文明在質疑中緩慢成長，社會在質疑中逐漸發展。林校長本人不也在質疑大眾忽略了他要傳達的思想嗎？大眾該不該忽略林校長要傳達的思想呢？

所以，為林校長點讚的，請記住，看懂人家説的話再評論。林校長還是想好了再説，唸錯一個字不要緊，作為公眾人物，亂説一番話就是不負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