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歷史學家:替基辛格捎句話,“中美國”作為整體可以渡過各類危機_風聞
人大重阳-人大重阳官方账号-关注现实、建言国家、服务人民2018-05-06 09:44
【按語:4月27日晚,由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與中信出版集團共同主辦的第33期重陽論壇邀請到英國著名歷史學家尼爾·弗格森(Niall Ferguson)教授來人民大學進行演講,就"金融與大國興衰"主題與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中國金融學家吳曉求教授進行對話,雙方圍繞基辛格與中美建交、兩國關係的過往與發展,以及特朗普時代下"中美國(Chimerica)“結構、傳統文明與金融發展、金融體系與國際不平等等話題進行討論。此次論壇由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執行院長王文主持。本文是此次精彩對話的實錄摘要,@人大重陽 微信公眾號獨家推出,以饗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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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女士們,先生們,大家好。週五下午6點半還有兩百多人聽對話會,我感到非常的激動和感動。正如我的一位朋友所説的,你的生活質量和品質的高低,最重要的一個指標取決於你的週末晚上是如何過的。今天晚上應該是一場思想的盛宴,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來自美國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約翰·霍布金斯大學三所大學的世界級學者尼爾·弗格森先生。我們也非常榮幸地邀請到中國頂級的金融學家、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吳曉求教授。今天我們也是高朋滿座,台下還有很多好朋友和精英人士。
今天晚上的對話會大體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有請尼爾·弗格森教授為我們做主旨演講,第二部分有請吳曉求老師做一個點評,並且和尼爾·弗格森教授有一個關於金融和大國興衰的對話,接下來還有大概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我們接受在座各位的提問和互動。下面我們有請尼爾·弗格森先生做主旨演講。
**尼爾·弗格森:**謝謝,我非常榮幸出席今天的對話會。今天我會給大家介紹一個人物,這個人物對美國和中國之間的關係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特別是在近代史中。

著名歷史學家尼爾·弗格森
我發現學經濟、學金融的人,花了太多的時間都在探討數據和模型,但是沒有花足夠的時間去談論人性、人類。我是一個歷史學家,不是經濟學家,我想告訴大家,歷史是由人來書寫的,不是由模型和數據所形成的。只有把人物放到歷史的背景當中,我們才能夠真正體會到人對於歷史進程的重要影響。
一、基辛格:從德國難民成長為美國國務卿
基於我對於基辛格的二十多年的理解,我寫了這本《基辛格:理想主義者》。15年前我讀他的一本自傳,這是他的兩本傳記當中的一本。下個月將是基辛格95歲的生日,所以我寫了其中的一本,我可能還會寫第三本他的傳記。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他的人生故事。
過去基辛格經常會出現在《時代週刊》和《新聞週刊》的封面上。他出現的頻率超過了歷史上這兩本雜誌的任何一個歷史封面人物出現的頻率。他的表情永遠都是非常輕鬆的。我覺得很少有其他國務卿獲得過這樣一種廣泛的報道。

基辛格經常出現在雜誌封面上
特朗普總統不喜歡任何人在封面上出現,除了他自己。基辛格作為這樣一個名人,尤其讓人感覺比較驚喜和意外的,他又是一位非常謙虛的人。他1923年出生於一個德國小鎮,那年在德國出現了非常嚴重的通貨膨脹,遭受了非常嚴重的經濟危機。在他10歲時,德國出現了劇變。所以基辛格兒時經歷了德國現代歷史上一段比較長的黑暗歷史。1938年,因為受到迫害,基辛格一家移民到了美國。當時基辛格是15歲,他的身份是一名難民。但是他的成長經歷將他塑造成後來美國的國務卿,這是一個非常傳奇的故事。
我的書中有很多照片,我花了很多的時間來搜尋這些照片和記錄。值得一提的是基辛格29歲時,穿着美國軍裝再次回到德國。他加入了美國軍隊,經過基本的軍事訓練,然後就被派到了歐洲。他清楚地看到德國當時經歷的這些痛苦,尤其是盟軍對德國的轟炸,是對於當時納粹的一個懲罰。
如果在美國軍隊當中只是一個普通的步兵,基辛格有可能沒有辦法再活着回到歐洲。但是他又非常的幸運,因為美國軍隊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他會説德語。如果想去佔領德國的話,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技能,所以基辛格就進入到了情報部門,成為情報部門的一位官員。
戰爭結束之後,基辛格接受了他的朋友和老師的建議,申請哈佛大學,然後被錄取開始學習歷史學。當時他一開始是一名本科生,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年輕的教授,教授歐洲歷史這門課程。
基辛格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學習宏觀經濟學、核戰略博弈論和體系論等這些當時流行課程,而是學習的是歐洲19世紀的外交歷史。這一階段的學習為他從政做出了相應的準備。他不僅僅瞭解19世紀歐洲的外交學歷史,同時他對當代的一些事務也非常瞭解。當時教授們是非常希望能夠經常上電視的,基辛格在1957年就成功實現了這一點。當時他寫了一篇《核武器以及外交政策》文章,立馬出名了。他提到如何看待蘇聯的發展和核武器的關係,也為政府提供關於外交政策方面的建議和顧問。後來在肯尼迪總統執政的時候,他也參與到了當時的一場磋商和討論,希望能夠結束在越南的戰爭。在尼克松總統時期基辛格出任國家安全顧問,後來證明這個選擇是非常明智的。**這兩位先生之間沒有什麼相似之處,背景差別非常大。然而他們卻在大國戰略上有着共同的熱情,在外交政策上都非常的大膽。**通過合作,他們會制定和部署的戰略,讓美國從混亂當中解脱出來。
**基辛格最主要的成就,就是實現了中美關係的重啓。**這是如何實現的呢?這個過程是非常富有戲劇性的。1971年,基辛格秘密地從巴基斯坦飛到了北京,同時見到了周恩來總理。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將會影響地緣政治關係,同時也為後來的一系列事件奠定基礎。

基辛格會見周恩來
1972年2月,尼克松總統落在中國土地那一刻開始,還包括尼克松總統安全護衞,都是把基辛格攔在了後面,所以尼克松就有這樣一個機會在沒有基辛格的情況之下拍了和周恩來握手的照片。尼克松非常擔心這一重要成就被基辛格所竊取,實際上基辛格是成就這兩個國家關係重啓的最關鍵的人物。
我們可能認為這是正常的事件,但是我想告訴大家,這是非常難以做到的事情。中國當時在“文化大革命”當中,美國處在反戰的情緒當中,是一個非常不穩定的局勢。沒錯,正是有了這一個新的美國和中國之間的安排,讓這兩個國家的政策在一個全新的歷史局面當中打開。
二、為基辛格捎話,“中美國”作為整體會渡過各類危機
後來中國實施經濟改革,中國經濟崛起徹底地改變了世界的格局。這是一個新的歷史篇章。我把它叫做“中美國”。11年前我第一次使用了"中美國”,是為《華爾街日報》寫的一份專刊上。中國加美國的經濟,佔了全球30%的土地,1/4的人口,可能有超過1/3的全球的產出量,有超過全球2/5的增長,所以“中美國”是最重要的全球經濟。中美國的經濟由兩個對立面所構成的:一方面是做出口,另外一方面是做進口;一方面是省錢,另外一方面是花錢。

弗格森提出“中美國”一詞
**“中美國”成為了一個全球經濟增長的鑰匙。**2008-2009年金融危機,中國的GDP跟美國相比不斷增長,基本上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而在危機期間,是中美國拯救了世界。中美國在一種非常嚴苛的條件下存活下來,是因為他們能夠協調刺激經濟的方案。這也是為什麼全球的經濟並沒有進入到一個這麼大的衰退當中。
在危機之後,中國的盈餘在下降,而美國的赤字也是非常的龐大,一些評論家,包括西方的、或中國的一些媒體認為,中國買了美國的債券,其實就是一種槓桿的行為。有這樣一個漫畫:“金融危機時,中國的海軍威脅美國軍艦,説你要是不開回去,我就直接把我們買的國債全拋了。”但是我很懷疑這樣的情況會出現。
最後來看看“中美國”的現狀。中國和美國之間的關係經歷一些起起伏伏,在金融危機的時候,又有所影響,但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此次特朗普針對中國的貿易摩擦,早在布什以及在奧巴馬當政時就已經存在,他們也都對中國的商品加收過關税。奧巴馬的第二任期也開始遏制中國的發展。最後我認為,美國使用貿易戰為中國施壓,但雙方都不希望進展過快,因為大家都承擔不起它的後果。“中美國“是能夠作為一個整體,就像2008年的危機一樣,平安渡過這次貿易危機。
**“中美國”之中是有一些根基的,**這些根基是從1972年就建立起來的基礎,當時有很多的戰略的視角,尤其來自於基辛格的視角。基辛格馬上就要95歲了,他應該也不希望看到中美關係之間的後退,所以我也是代表他,希望中美之間的關係能夠越來越好。
三、中美關係相互依存,不同於美蘇關係
**王文:**謝謝尼爾·弗格森先生剛才用30分鐘左右的時間,講述了早期的基辛格的成長、成功,並且通過基辛格的視角講述到他作為一個重要的、偉大的冷戰時候的人物,去影響和塑造中美關係,進而拯救了世界的故事。今天主題是金融和大國興衰,我們經常講金融就是配置資源的能力,基辛格作為一個美國20世紀,乃至21世紀初的偉大人物,無疑是配置世界資源的非常重要的人物。我們剛才從歷史的角度講述到基辛格本人和世界歷史的關係,那麼,從金融學家的角度,又是怎麼來看待基辛格,怎麼來看待中美關係,怎麼來看待大國的興衰,我們用掌聲歡迎吳曉求教授為我們演講。
**吳曉求:**尊敬的尼爾·弗格森教授,各位來賓,各位朋友,首先代表中國人民大學非常歡迎哈佛大學著名的歷史學家尼爾·弗格森教授來人民大學發表演講。剛才我認真聽了他的演講,他的演講主要是分兩段。

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吳曉求
一段是向大家介紹基辛格博士的成長曆史。在中國人眼裏,基辛格基本上是家喻户曉的人物。除了馬克思、恩格斯以外,有兩個外國人很重要,一個是白求恩,第二個就是基辛格了。作為美國重要的政治家,他之所以為中國人所熟悉,甚至是喜歡,是因為他用他睿智思維和政治家的敏感,開啓了中美關係的正常化。
當然,中美關係的開啓,除了基辛格以外,當然還有尼克松總統,還有我們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等,他們都是中美關係的締造者。
尼爾·弗格森第二段主要講到今天的中美關係,尤其是中美的經濟貿易關係變得非常重要,他創造了一個詞——“中美國”。“中美國”這個詞實際上非常巧妙的表達了中國和美國的密切關係,相互合作、不可缺少,從各種經濟數據、圖表裏面都可以看到,他們之間實際上是相互依存,相互發展的。
**當今的世界,中美兩個國家是最大的、最重要的雙邊關係,這個大國關係超過當年美蘇的大國關係。**當年的美蘇更重要的是一種軍備競賽,是一種對抗,是一種冷戰,是一種勢力範圍的劃分,而今天中美關係更多是合作。在合作中,特別是在經濟、貿易方面,由於發展的差異,國情不同,以及對有關規則理解不同,難免會有摩擦,這個摩擦在我看來是非常正常的,並且經濟和貿易摩擦的解決只有協商,協商達成互利,而不是強買強賣,也不可能只有一個國家受損,一個國家受益。
另外,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中國只會朝着更加開放的方向發展。中國人在40年的改革開放中體會到開放對中國的意義,特別是加入WTO之後,我們已經深刻意識到開放意味着中國的強盛,任何的閉關鎖國只會沒落。習近平也在今年博鰲論壇上專門談到了中國的開放,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對外開放,包括四個方面的全方位開放,降低汽車關税、降低消除汽車領域的投資限制、對金融領域和金融機構的控股權的限制等等。
所以我想我們這兩個國家應該塑造一種新時期的大國關係。在大國興衰慢慢的長河中,經常會出現所謂的修昔底德陷阱,我們當然不想看到。
四、“中國世紀”未來到,中國還要向美國學習
**王文:**兩位大學者,一個是非常強調個人的作用,一個非常強調製度的作用。今天都共同講述到中美關係。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都講了,中美關係正處在十字路口中。然而特朗普在貿易問題上屢屢挑釁中國,所以首先請問兩位教授,中美關係的未來走向過程中,如果要朝一個積極的方向去走,是要呼喚基辛格一類的人物出現,是人的作用重要,還是中美之間要構建出更強大的機制作用更重要呢?

主持人王文向兩位教授提問
**尼爾·弗格森:**我不希望大家認為是保羅·肯尼迪在這兒發言,我就講幾句,就是大國興衰的交替。我為什麼要選擇基辛格這個人來研究呢?冷戰為什麼以這樣的結局而結束呢?研究歷史一個好處是在於歷史的藝術有的時候會柳暗花明,這也是為什麼有的時候這個結果會讓人失望或者會讓人非常的驚喜。
現在的美國同樣面臨危機,大家談論特朗普時有一種深深的絕望,或者説就是國際秩序的重組,同時很多人認為未來將進入到一個“中國世紀”。其實我覺得這些不同的觀點都會跟你們開玩笑,特別是對於未來的發展路徑,如果我們能夠從50年的歷史當中學到什麼的話,那麼就是説歷史永遠不是直線前進的。我的感覺中國不會掌控所謂的全球大權、全球大國。
**在我看來,特朗普的外交政策比奧巴馬的要優秀。**朝鮮和韓國之間實現首腦見面,在奧巴馬執政的時候沒有發生,也沒有跡象發生,為什麼特朗普執政的時候發生了?朝鮮和韓國之間的關係,其實都跟特朗普的一些政策有關。**儘管特朗普是一個破壞性的人,但是他在逼迫這個世界在思考大國之間的平衡。**我判斷美國和中國之間談判的結果有可能要比我們現在期待的要更好一點。
**吳曉求:**我講兩個意思,第一,一個國家走向強盛,金融只是一個手段,科技、法制等一種價值體系的構建非常重要,當然更重要的是教育。教育對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競爭力的提升是根本性的。為什麼美國在長達一百年的時間裏有這麼強的競爭力?科技、人才、金融,其實質是教育。美國的大學排名排在前列的至少佔到全球的一半以上。所以,中國在構建世界性大國的時候要特別重視教育。
第二,構建一個什麼樣的全球新秩序或者説新的平衡,我覺得的確需要認真思考。中國的崛起不會有任何問題。一個大國的崛起會對二戰以來所形成的秩序、利益結構,甚至包括人民的心態,都會帶來重大的挑戰。要客觀而現實的看待一個新的大國崛起對全球所帶來的新價值、新希望。
這裏不是説全球會馬上進入到“中國世紀”,中國面臨的困難還很多。我們國家的發展還很不平衡,還有大量的問題要處理,包括環境污染,核心技術等等。
中國經濟發展最重要的靠兩個:一個是制度優勢,就是改革開放40年來,我們走了一條適合中國特色的、中國國情的市場經濟道路。二是中國人的勤奮。所以制度加勤奮創造了我們今天的財富。但是我們要再進一步往前走,光有這兩條就不夠了,我們必須建立新的人類價值體系,就是我們現在所倡導的“人類命運共同體”。
什麼叫大國?大國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對全球的穩定、發展承擔更多的責任,某種意義上説,它要更多的付出。
我認為,美國在未來相當長時期,仍然有非常強的競爭力,我們在很多方面要向他學習。所以我想説得是,實際上我們沒有這個意識説我來構建全球的秩序,我認為二戰以來一些非常重要的架構,包括WTO的規則。二戰以來維護全球貿易市場秩序最核心的內容,就是貿易自由化、經濟便利化、經濟全球化。
2001年我們加入WTO之前,美國、歐洲、日本也是這"三化"的倡導者。我們中國人當時非常忐忑,如果貿易自由化、投資便利化、經濟全球化,我們的民族工業怎麼辦?過了十幾年,中國領導人和中國學者成了這“三化”的最堅定的維護者。
當然隨着時代的變化,有一些是需要調整的,包括國際金融組織的架構,國際金融組織的份額。比如IMF的SDR的份額要調整,因為中國在其中的作用在日益加強,如果還維持那麼低的,人民幣在其中沒有發言權,這不符合當前的實際情況。從這個意義上説,中國是全球秩序有益的建設者,中國未來也會承擔這樣的角色。
五、我們都低估了特朗普,他很不簡單
**王文:**特朗普總統這些年,剛開始中國人對他印象非常好,過去幾個月他在中國的形象變差了,我想問您一下,他對華貿易政策和遏制政策會成功嗎?還能夠繼續保持"美國優先"的這樣的優勢嗎?
**尼爾·弗格森:**我在這兒並不是代表特朗普政府發言的。在奧巴馬第二任期的時候也開始去討論遏制中國的發展,當然在一些戰略性的問題上,雙方也有一些摩擦,比如關於中國南海問題。奧巴馬和特朗普之間的一些差別,其實也是比較大的。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領域,就是特朗普他會以做生意的方式思考問題。**他希望能夠簡化外交政策,而把外交政策認為是一系列的生意的交易。**從某個角度來看,也是有一定的好處,**就是促使我們在比較短的時間內達成一項交易。**我覺得這也是特朗普發起貿易戰的一個出發點,就是他希望能夠在這場貿易戰中達到自己的目的,或者在朝鮮的問題上也是認為希望自己能夠在這個過程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馬克·魯比奧、希拉里·克林頓、西方媒體及大多數美國人都低估了特朗普。儘管特朗普不是學者,在自我控制、自我管理方面也不是很擅長,但他擁有非常強大的直覺,能夠很好的洞察到自己對手的弱勢。
現在,特朗普已經掌握了一定的權力,比如儘管歐洲一些國家也不滿特朗普,但雙方還是要進行非常好的溝通。
另外,當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時候,中國還遠遠不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現在中國在某些方面算是最大的經濟體,中美雙方不僅經濟方面實力相當,未來在軍事方面也會實力相當。中國也是唯一能與硅谷技術創新媲美的國家。在過去從來沒有哪個國家在這麼多方面跟美國處於實力相當的地位,蘇聯也只是在核武器上與美國相匹敵。
我認為儘管美國不會坐之不管,讓中國發展成為世界第一。在保羅·肯尼迪寫《大國興衰》一書時,他認為,在1987年日本和西德可能會超過美國,但是這樣一種觀點實際是錯誤的。因為美國也是非常地努力,美國不斷地創新並通過移民政策引進人才,所以我們不能夠低估美國。
但中美之間是不會產生戰爭的,甚至貿易戰爭也是不會的,幾個月後,中美就貿易會達一致,這將會是一種平衡和進步。最後是雙方會重新評估一下彼此的關係,重新審視一下世界貿易的體系。
大國之間的平衡是我們所追求的,我們也要不斷地思考,這種平衡性是如何達到的?為什麼我對基辛格的人生感興趣呢?因為他是真正研究從1850年到1940年大國之間的平衡。我們有很多的共同利益,我們也在追求一個更加平衡的、更加公平的全球貿易系統。這種大國之間的平衡,都是每個人的利益,每個國家所追求的,包括美國和中國應該一起合作尋求這樣的平衡狀態。
**王文:**尼爾·弗格森教授給我們提供了新的視角理解特朗普,我們在很多西方媒體、美國媒體中好像沒有看到過。吳老師您同意他對特朗普的高度評價,以及對中美之間的共同利益的預測嗎?
**吳曉求:**特朗普確實不簡單,原來最不被看好,後來卻成功入住白宮,這一定有他不平凡之處。他的行為背後是有很多想法的,需要認真研究。
但中國人最大的智慧是以不變應萬變。我認為改革開放的基本方向沒有變,任何時候都不會變。所以我相信5年以後再來看中國,在製造業、貿易以及金融領域都會大踏步地開放。
兩個國家的共同點就是,今天的中美關係和以前的蘇美關係不一樣,蘇美關係基本上是博弈,勢力劃分,只有相互威脅,中美關係的經濟互補點非常多,中國人生產大量的價廉物美的商品銷到美國、全球,提高了全球的福利水平,美國大量的核心技術、農產品是中國喜歡的。
就中國體系來説,中國是世界上工業體系最完整的國家,這個完整甚至比美國還完整,我們從最原始的、最基礎的工業,到最高端的工業體系都有,美國中間還是缺一點點,相對初級的少一些,它都是非常高精尖,都是高水平的,中國是高水平到低水平全有。
國際貿易是建立在分工基礎上,只有分工才最有效率,中美兩國在分工基礎上優勢互補,所以我希望兩個國家的關係向好的方向發展,因為它能照顧兩個國家的人民,高關税意味着美國人以後買中國的東西要付出更多價錢,也不利於兩個國家全球經濟發展以及兩個國家公民和生活的改善,所以只有合作才有共贏。
六、互動環節:
世界不平等現象在下降,金融推動大國進步
提問:尊敬的尼爾·弗格森教授、吳曉求教授,你們好,請問中國能不能大國金融崛起,鄉土文化和契約型文化的衝突在崛起過程當中是怎樣的?
提問:請問您是否認為金融是造成今天全球不平等的主要原因,有沒有手段可以防範?中國在防範金融系統性風險,您有沒有什麼建議?
提問:您怎麼看人民幣國際化的問題?

論壇現場
**尼爾·弗格森:**我一個一個來回答。第一個問題,首先,金融創新是歷史發展和進程的非常重要的推動因素。世界的經濟發展是和金融創新,以及大範圍的技術的進展、技術創新和經濟增長之間是有非常緊密的聯繫的。關於中國未來的金融市場會是什麼樣的狀況,我覺得可能會帶來一些衝突。中國現在已經是一個金融化的國家了,比如有以市場為基礎的金融體系和銀行體系。很多的金融機構也在不斷地增長。在這個過程中,經濟體將會成為非常重要的一個金融的力量。中國的政策將會越來越開放,這也會推動中國成為一個金融大國。
西方和中國金融體系之間有很多互補性的。中國的經濟需要進一步儲存、儲蓄。美國又希望進一步進入到中國的市場,我覺得儘管現在有一些摩擦和衝突。兩國之間的經濟是互相交織在一起的。隨着中國越來越開放,美國投資者也會進行多樣化的開放,這也是21世紀的一個趨勢。
關於第二個問題,我認為世界上的不平衡和不平等狀況,不僅僅是金融推動的,國內的教育和技術等很多因素導致了不平等現象的加劇,金融是一部分,但不是主要的促成因素。
托馬斯·皮凱蒂説,現在最大的誤解就是世界不平衡現象在加劇,其實全世界的不平等的情況是在下降的,它下降的主要原因就是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
我認為這種不平衡的下降是金融幫助了中國的發展,推動了人類的進步。中國能夠發展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允許技術轉讓,允許外來投資,允許利用自己勞工方面的優勢,從而在過去三十年中讓大量的人擺脱貧困,並且形成大量的中產階層。這樣來看,金融推動了人類的進步。
第三個問題,人民幣的國際化是中國五年前制定的政策目標,但現在談實現人民幣的國際化,可能還為時尚早。倫敦銀行曾做過研究,如果中國金融體系完全自由化會有什麼結果?當時的預測是會出現大量的資金外流。在2015年的時候有過資金的過渡流通的危機。所以中國可能還需要花比預計的更長的時間來實現這一目標。
美元還是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處於主導的地位,而且我們看到整個貨幣體制的變化比較緩慢。除非出現像英國的貨幣在世界戰爭的時候經歷的情況。
**我認為技術能推動並且創造新的快速變化的金融交互和融合的體系。**中國現在經歷這樣的階段,這也是一種讓人振奮人心的變化和趨勢。比如中國的這種在線支付和移動支付,就是一個非常新的創新。在電子商務和電子交易這方面,中國已經領先於美國。未來幾年,其他國家能逐漸接受中國的金融體系的話,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將加快。
**吳曉求:**尼爾·弗格森教授剛才説的非常好,他對中國金融的評價,我是完全贊成的。我這裏再説兩個問題,一個就是金融和不平等,或者説財富分化的關係。現代經濟沒有金融,特別是現代金融,一定是落後的。因為金融最大的功能是能孵化新的技術,通過分散風險,金融制度創新,讓新的技術很快地成為新的產業,成為推動產業的革命,產業的更新換代,這是金融以及金融創新所具有的特殊功能。
一般金融創新比較好的國家,它的高新技術發展是比較好的,因為它給了高新技術以很好的風險分散能力。特別是對大國來説金融是其中突出的標誌,所以不要忽略金融對大國競爭力的重要性。
第二,金融會在一定程度上會拉大國與國、人與人之間財富的分化。**但財富的分化要區別是通過競爭帶來的還是壟斷導致的。**競爭選擇帶來的財富的分化,是社會進步,是效率提升的重要標誌;如果靠行政體制,靠權力、靠壟斷來決定人們收入的差異,這就是落後。
現代金融體系下,強國的一個重要標誌,除了軍事以外,很重要就是金融能力。金融能力在國家財富增長起了非常大的作用,美國財富的增長是教育、科技、人才以及法制、體制等各因素共同導致的,但毋庸懷疑的是,金融對財富的增加是排在第一位的。比如美元全球化,美元成為國際貨幣體系最重要的核心,在全球貨幣體系中佔據到65%的份額。當然這種金融體制也使美國產業升級換代加快了。
國與國之間要善於利用金融、理解金融,**我們不能簡單把金融看成是泡沫的製造者,也不能把金融看成是麻煩的製造者、危機的製造者,**我們要看到金融對國家極其重要的價值。
(本文由人大重陽楊婷婷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