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想改寫《共產黨宣言》_風聞
吃嘛嘛香-你才想多了,我是吃多了。2018-05-07 15:24
揚格和帕特諾伊分別為一家企業諮詢公司的合夥人和法律與金融學教授,他們自稱“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的真正信徒”,但今天,他們顯然非常認同《共產黨宣言》的絕大部分説法。
他們認為:與馬克思和恩格斯所處的時代一樣,經濟不平等正在加劇、工資停止增長、技術進步的好處被生產性資本的所有者獲得。同樣,和當年一樣,今天各個國家、各種派系的草根運動還在各自為戰,沒有聯合起來。
他們説,我們下載了一份原版《共產黨宣言》,將文字複製到一個共享文件中,開始大聲朗讀,並在朗讀的過程中對文字進行修改……我們所聽到的內容,彷彿告訴我們,馬克思和恩格斯已經預料到了二十一世紀會出現的動向了。
當然《金融時報》立場先行,不可能接受任何原汁原味的馬克思主義,這兩個人寫道,我們並不期待革命,也沒有在為革命造勢。我們當然也不是在主張推翻自由市場資本主義。他們還試圖將共產主義用所謂“行動主義”替換掉,把“阿拉伯之春”,特朗普,英國脱歐,對沖基金和環保團體等等列為對上述時代主題的回應者。
他們贊同《共產黨宣言》指出的時代主題,卻妄圖在西方社會內部找到問題的答案,妄圖用一份“脱敏”的宣言代替原版的《宣言》。
何必如此扭扭捏捏呢?
馬克思早已斷言,在(信用經濟)這種賭博中,小魚為鯊魚所吞掉,羊為交易所的狼所吞掉。你們這些所謂的企業家和投資者,任何在今天的經濟環境下還膽敢經營實體經濟的人,早已被更大的虛擬經濟玩家壓得喘不過氣來,你們不過是馬克思時代的那些小老闆和手工業者罷了。
你們的任何改動,只會證明馬克思的正確,和你們自己的淺薄,以及對自己淺薄的一無所知。
以下是《金融時報》5月7日的原文:
如果卡爾•馬克思(Karl Marx)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活在今天,他們會寫什麼?或許會是類似這樣的話:
“一個幽靈,行動主義的幽靈,在世界遊蕩。為了對這個幽靈進行神聖的圍剿,舊世界秩序的一切勢力,都聯合起來了……現在是行動主義者向全世界公開説明自己的觀點的時候了。”
這些句子忠實地仿照《共產黨宣言》(The Communist Manifesto)的開場白。《共產黨宣言》中有一句著名的宣言:“至今一切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鬥爭的歷史。”對馬克思和恩格斯來説,在資本主義體系中,不同階級之間的一系列裂痕不斷擴大是不可避免的。隨着市場的擴大,資產階級將變得更加強大,直到無產階級陣營中權利被剝奪的勞動者將他們趕下歷史舞台。最終,革命將終結資本主義的統治。
分別為一家企業諮詢公司的合夥人和法律與金融學教授的我們,是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的真正信徒——我們根本不是天生的當代共產主義者,更不用説也不是馬克思和恩格斯思想的繼承人。但我們確實認為,重寫《共產黨宣言》的時機已經成熟。根據牛津大學(Oxford University)的艾倫•莫里森教授(Alan Morrison)的説法,與十九世紀中葉的歐洲居民一樣,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場災難性金融危機之後,社會正在發生劇變、金融資本家被民眾唾棄、革命活動呈燎原之勢的環境中”。
我們曾想象過,如果馬克思和恩格斯活在2018年,他們會寫什麼,也就是説,他們會如何寫這本符合當代社會形勢的新的宣言——《行動主義者宣言》(The Activist Manifesto)。畢竟,正如莫里森在介紹我們的研究工作時寫道,“我們需要一種説得通的解釋,來幫助我們理解那些打擊我們的力量,我們需要一點提示,來幫助我們找出應對這些力量的可能方法。”
《共產黨宣言》的問世經歷了長期的醖釀。馬克思於1842年與他的朋友和合作者首次簡短會面,後來他們於1844年再次在巴黎的一家咖啡館見面。當時在一家激進左翼報紙擔任記者的馬克思,剛剛拜讀過恩格斯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The Condition of the Working Class in England),並且很贊同恩格斯關於工人階級可能成為激進變革的推動力這一觀點。他們成了朋友,開始一起寫作,批評當時流傳的各種哲學思想。《共產黨宣言》第一版是一本只有23頁的小冊子,於1848年2月出版。在其後的20多年,它一直沒有受到關注。直到十九世紀七十年代初,它才重新流行起來。此後,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其進行了多次更新,使《共產黨宣言》有各種各樣的版本,並被翻譯成多國語言。
在重新起草《宣言》的過程中,我們不只是用“行動主義”取代了“共產主義”,還做了很多其他的改動。 “教皇和沙皇、梅特涅(Metternich)和基佐(Guizot)、法國的激進派和德國的警察”,以及其他一些馬克思和恩格斯當年看到的人物,現在已不復存在。所以我們引入了他們在當今時代的對應:“企業中的富人,精英,大富豪,美國共和黨和民主黨、英國保守黨和工黨的建制派政治家,在達沃斯論壇上講話的頭頭腦腦,網絡媒體回聲室和假新聞。”但是, 我們的很多筆墨還是放在馬克思和恩格斯一直關注的經濟不平等方面。在馬克思誕辰兩百年之際,無論共產主義受到了怎樣的置疑且這種置疑怎樣合理,《共產黨宣言》中的很多觀點在當今仍和當年一樣切中肯綮。
在對不受約束的市場的批判中,《共產黨宣言》中關於資本主義及其生產方式的種種問題的理論繼續被引用。該宣言的歷史分析被現代學者引用,且在今天的大學課堂上講授。一些歷史學家將其列為十九世紀最有影響力的文字,在今天仍然能感受得到其生命力。
那麼,我們兩人是怎麼產生了改寫《宣言》的想法的呢?答案可能令人意外——那是因為我們對現代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的一個關鍵因素——股東行動主義(shareholder activism,又稱“股東維權主義”)——很感興趣。我們就這一現象發表了學術研究報告。在多家全球最大型對沖基金收購數百家公司的大量股份、撼動不思進取的董事會、並倡導改變公司戰略和資本結構的過程中,我們向這些基金提供過諮詢服務。我們也向那些自己尋求變革的公司提供過諮詢服務。 這些行動主義者可能與馬克思和恩格斯腦海裏所設想的革命者不一樣,但他們也是某種類型的革命者。
我們也想象了一下,如果股東行動主義者與政治、社會和企業活動人士聯合起來形成統一戰線,會發生什麼。與馬克思和恩格斯所處的時代一樣,經濟不平等正在加劇、工資停止增長、技術進步的好處被生產性資本的所有者獲得。同樣,和當年一樣,今天各個國家、各種派系的草根運動還在各自為戰,沒有聯合起來。
我們去年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對於今天的金融、政治和社會動向,馬克思和恩格斯會如何評價?我們下載了一份原版《共產黨宣言》,將文字複製到一個共享文件中,開始大聲朗讀,並在朗讀的過程中對文字進行修改。在我們剛剛重新設想的背景下,我們所聽到的內容,彷彿告訴我們,馬克思和恩格斯已經預料到了二十一世紀會出現的動向了。
當然,有些觀念不再有意義,或者已被證明是大錯特錯,成為全世界一些殘酷專制政權的基礎。我們不主張沒收私有財產或廢除繼承權。我們認為, “普遍勞動義務制”的概念也行不通,即使對共產黨執政的政府來説也是如此。但這份宣言的骨架還在。我們對著名的第一段進行了修改和補充,就變成本文開頭的版本。然後,我們逐字逐句進行修訂,保留了那些振聾發聵的原文,但作了一些修改和重組,就像翻新一座老房子一樣。
我們刪除了他們提出的許多具體建議。原文中出現了193次的“資產階級”和93次的“無產階級” 全都得替換掉。我們用“窮人”代替了“無產階級”,主要指工人和工薪階層,因為我們想用一個外延更廣的詞,將沒有錢、沒有工作、以及那些對社會運作規則沒有發言權的人都包含進去。我們用“富人”代替“資產階級”,一些評論家和政治家仍在不含諷刺意味地使用“資產階級”一詞,但我們認為,這個詞在2018年的語境下含義太模糊了。鑑於當代社會中性別問題的敏感性,我們還對原文中關於性別角色和“男性”(men)困境的處理進行了修改,更新了《宣言》的最後一句話 ——“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但原文中的絕大部分措辭——佔原文的74%——都原樣保留下來了。

基於馬克思和恩格斯1872年的反思——在他們首次討論25年之後,也在共產主義者同盟第一次代表大會(First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League)之後,我們判斷,我們的修改是合理的。他們當時寫道:“這些原理的實際運用,正如《宣言》中所説的,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所以第二章末尾提出的那些革命措施根本沒有特別的意義……”
我們同意。原版《宣言》中 “最普遍適用”的十大綱領,現在看來無論以任何標準都不及格。左派和右派可能都不會接受其有關勞動和和財產的論點。就連所謂的社會主義國家的領導人也接受了市場經濟模式和下放權力。以朝鮮這個對資本主義最為牴觸的國家為例:自2012年以來,該國開始鼓勵企業經營活動,並正式(哪怕可能有些不情願)接受以品牌為主導的集市。
然而,原版《宣言》中有一個方面仍然能夠引起共鳴:從根本上説,該宣言就是對不平等的批判。我們認為,毫無疑問,馬克思和恩格斯會對當今的財富分配狀況感到震驚。我們設想他們會寫出類似這樣的話:
“到二十一世紀初,我們面臨一個非同尋常的事實,即全球最富有1%的人口所佔有的資源與其餘99%所佔有的資源一樣多。位於底部的人羣向上流動的能力比之前幾代人減弱;進入富有社區的入口封閉了,阻擋外人進入的不僅有私人保安,而且還有越來越令人望而生畏的醫療、技術和教育成本。有一種主要方式是大規模監禁,將無數對統治者可能構成威脅的窮人、少數族裔和弱勢者關押起來。富人相對於窮人所佔據的優勢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如果馬克思和恩格斯一直是英國《金融時報》的活躍讀者,我們認為,他們會批評金融創新,尤其會拿金融危機大做文章,他們或許會寫出類似這樣的話:
“與歷次狂熱,恐慌和崩潰一樣,金融危機引起的混亂為富人提供了利用政治回應來攫取利益的新機會。對衍生品、結構性產品、信用違約掉期和債務抵押債券(CDO)等複雜金融創新的使用和濫用,已經讓金融體系的發展超出了為經濟增長提供便利和將借款人和儲蓄者匹配起來的首要功能,具備了一些次要、也更可疑的功能。”
原版《宣言》採用的四部分結構仍然合理,所以,我們也予以保留。
第一部分是“富人和窮人”(原版中是“資產者和無產者”)。在這裏,原版的語言和論點都集中在階級鬥爭的歷史和導致工人與資本家之間差距日益擴大的技術發展上。我們增加了我們認為馬克思和恩格斯也會認為重要的觀點,包括給諸如“佔領華爾街”等社會運動帶來力量和透明度的互聯網接入、社交媒體和其他技術所產生的影響。
我們還認為,馬克思和恩格斯會改變他們對私有財產的看法。雖然消滅私有財產是他們的首要、也是最突出的要求,但我們認為,他們會認識到,窮人一直在從財產權中受益。此外,我們認為,財產歸國家所有會帶來很多問題,會導致浪費、效率低下、並且可能被當今社會中的富人侵吞。隨着國家扮演越來越大的角色,不平等也在加劇。而窮人一直以是為此埋單的人。銀行因被視為“太大而不能倒”而獲得紓困,公共服務因公私合營的失敗而遭遇困境。正如我們在新版《宣言》中所寫的那樣:“……富人通過無情無義地剝削窮人而獲得的完全的權力,是這個生產和侵吞財富及影響力的體系最終和最完整的表現。”

在第三部分“社會主義者和行動主義者的實踐”(原版中是“社會主義的和共產主義的文獻”)中,鑑於當今世界已進入超級互聯時代,在我們重新想像中,馬克思和恩格斯更新了他們對意識形態變化的看法。原版《宣言》概述了三種社會主義者的做法和每一種的弱點。馬克思和恩格斯如何生活在現在,肯定也會指出金融行動主義者、環保行動主義者和地方政治行動主義者的不足,以及他們“孤立”的心態和做法。我們指出了每一類行動主義者的缺陷,例如,我們哀嘆,環保行動主義者的最終宣言僅可悲地侷限於“Swampy(一位環保行動主義者)、地球日、格林漢康蒙和平營(Greenham Common,1981年8月,為反對將96枚美國巡航導彈部署在英國,很多女性在此地周圍紮營抗議,活動持續19年之久——譯者注)和堆肥”。
但我們認為,如果馬克思和恩格斯生活在現在,他們的思考將更少地圍繞哲學,而更多地關注技術的巨大變革。如同他們譴責十九世紀的製造業、貿易和航海業所產生的影響一樣,他們可能會抨擊現代技術帶來的不平等。我們還認為,他們會對知識產權保護持開放態度,並且會支持更公平地分配高速互聯網接入。
雖然不平等在新舊版《宣言》中都是一個重要主題,但在重新構思《宣言》的初期我們就決定,馬克思和恩格斯需要更新他們提出的具體建議,這樣才能在今天獲得認真看待。即使是現代社會最激進或反動的成員,也會對原版《共產黨宣言》提出的十個重要綱領中的一些感到不安。
如果馬克思和恩格斯今天還在世,他們幾乎肯定會對自己的建議戀戀不捨,但我們認為,他們也會認同對《宣言》整體上進行重新構想的好處。
馬克思和恩格斯是革命者,但也是務實的人。他們希望自己的想法被作為實際的選擇方案來討論。如果兩位今天還活着,我們相信,只要金融、環境、政治、公司和社會等各個領域的行動主義者可以聯合起來,兩位會將行動主義作為一種強大的社會力量來加以推動。現在已經有一系列奉行這一主義的行動,不僅包括阿拉伯之春(Arab Spring)、特朗普(Trump)、英國脱歐和馬克龍(Macron),而且還包括向表現不佳公司施壓的對沖基金、主張自我變革的企業、將污染製造者作為靶子的環保團體、以及諸如Change.org這樣的社會平台等等。
此外,當今的許多富人也成為了行動主義者,他們經常推動的政策中就包括我們所列出的十大綱領中的一些。比如比爾•蓋茨(Bill Gates)、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和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這樣的超級富豪,他們已經在支持旨在緩解不平等的慈善行動。同樣,許多公司已在支持環保和社會事業;最先進的公司治理方法中已將薪酬不平等、工人權利等問題考慮在內。
需要明確的是,我們並不期待革命,也沒有在為革命造勢。我們當然也不是在主張推翻自由市場資本主義。但我們認為,通過重新構思《宣言》可以學到一些東西,特別是在我們這個社會日益支離破碎的時代。原版《宣言》是在社會運動多種多樣、需要一套統一的主張將人們聯合起來的環境下誕生的。我們今天也面臨類似的情況。
英國《金融時報》的許多(乃至大多數)讀者都會將馬克思和恩格斯重生看作是理想主義的幻想——乃至認為這種想法極度危險。在馬克思誕生近200年之後,他的許多觀點都成為了戲謔的對象。但是在仔細閲讀《共產黨宣言》後我們發現,約四分之三的原文都值得保留。任何有行動主義傾向的人,如果像我們一樣來一場温故之旅,重讀那些文字,感受其生命力,在摒棄錯誤的同時從中汲取智慧,都會受益匪淺。
我們想傳達的一個總體信息是,簡言之,在這個分化的時代,我們應該認真看待與自己不同的觀點。我們可以設想有這樣一個世界,在那裏,我們所有人,包括最激進的行動主義者,都從我們所處的舒適筒倉向外窺探。如果這種窺探撥動了恐懼和希望的心絃,應該不會有什麼害處。
下面是我們的結束語,就在“全世界行動主義者,聯合起來!”這句話之前。我們將再次仿效原始版本:
“行動主義者不屑於隱瞞自己的觀點和意圖。他們公開宣佈:他們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現存的社會制度才能達到。讓富人在行動主義者革命面前發抖吧。窮人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
魯珀特•揚格(Rupert Younger)是《聲譽遊戲》(The Reputation Game)的聯合作者和牛津大學企業聲譽中心(Centre for Corporate Reputation)主任。弗蘭克•帕特諾伊(Frank Partnoy)是一位作家、法學和金融學教授,將於今年夏季到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任教
可從他們的網站(activistmanifesto.org)下載《行動主義者宣言》。網站有“鼠標經過時顯示另一個頁面”的功能,以便讀者比較和對照兩個版本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