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自由主義：兼與秦暉教授商榷_風聞

1、看穿假自由：以自由為名的掠奪

　　在《秦暉、温鐵軍、汪暉三人談》一文中，秦暉教授説：“老自由主義要限的是非民主國家之權，而新自由主義要限的是民主福利國家；老自由主義強調限權，而新自由主義強調卸責。……自由主義無論“新”“舊”，他們講的自由都是指統治者不能過分束縛老百姓，讓老百姓自由，而這恰恰意味着約束統治者，不讓其為所欲為。”

　　秦暉教授沒有注意到，新自由主義強調卸責，會不會卸掉了政府應該承擔的責任呢？政府該承擔什麼責任？比如法治監管、精英代議等等。前幾天，英國脱歐了，正是政治精英卸掉了他應該承擔的責任。這裏，我們重點看政府的法治監管責任。如果政府也推卸法治監管責任呢？這時候，是讓老百姓自由，還是讓弱的老百姓被強的老百姓所掠奪呢？！舉個極端的例子，當強者在欺壓弱者，這時候警察來了，強者説：“壞蛋警察快走開，不要干預我們的自由”。警察無以為對，黯然而走。在市場上，資本控制者正是強大的老百姓，如果沒有得到理性和法治的監管，資本會謀求最大利益而犧牲弱的老百姓。失控的權力，會導致絕對的腐敗。失控的資本，也會導致絕對的掠奪。什麼都要政府管和什麼都不要政府管，恰好是兩個最極端。在這兩個最極端之間，逐漸去尋求最平衡的點。在任何一種制度的國家，都存在這個問題：政府有他該管和不該管的，對於不該管的管了這是傷害自由，對於該管的沒有管同樣也是傷害自由。所以，這是一個平衡把握的問題，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以“自由”為名，有各種形形色色的理論，從最極端到最平衡。我認為，新自由主義是一種極端的自由主義。這種極端的自由，在限制和減少法治的監管，以擴大弱肉強食的權利。因為弱肉強食，往往又會導致反抗衝突。這樣，在極左與極右之間的震盪，最後大家兩敗俱傷。

新自由主義領袖弗裏德曼在美國推行的只是貨幣主義，其實是政府幹預經濟的一種相對有限的方法。然而，推行到世界卻成了不受約束的新自由主義，推行到俄羅斯成了權力資本化的休克療法，一個更比一個極端。貨幣主義好，所以新自由主義好，所以休克療法好，美國式的“大躍進”邏輯思維，也是令人歎為觀止。我們有理由懷疑，美國政府是在暗藏私貨，將病毒隱藏在學術理論之中。貨幣主義，還可以説是學術理論，然而新自由主義已經是暗藏病毒，為美國的全球利益服務。

新自由主義將缺少法治的市場也美化成自由市場，比如弗裏德曼在《自由選擇》寫道：“從滑鐵盧到第一次世果大戰的那一百年提供了一個顯明的例子，説明自由貿易會對國家之間的關係產生多麼良好的影響。當時英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在那一百年裏，它實行了幾乎完全自由的貿易政策。”印度人和中國人，未必會同意當時的英帝國殖民主義執行“幾乎完全自由的貿易政策”。將一個弱肉強食缺少法治的國際市場，也美化成近乎完美的市場，這就是對於市場的極度迷信。這裏的自由並不是真正的自由，而是以自由為名的掠奪。

新自由主義，實質是市場原教旨主義，是一種極端的自由思想，其實是以自由為名的弱肉強食。這種新自由主義對於市場目前的強者非常有利。在美國國內，華爾街是市場強者，他們樂觀新自由主義的興起。美國總統候選人桑德斯説：“不是國會操縱華爾街，是華爾街在操縱着國會”。吾意深以為然。關於次貸危機，也有研究指出，正是美聯儲和政府的法治監管不力，而導致了危機的擴大。

　　在國際市場，美國是絕對強者，美元壟斷世界貨幣，購買黃金和石油都以美元結算，享有向全球各國徵收鑄幣税的特權。所以，對於美國而言，新自由主義也適合於其全球戰略，自華盛頓共識之後，新自由主義就成了美國的國際戰略思想。當今世界，基本上還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亂世，還沒有進展到法治的國際社會。在一個本來就缺少法治的國際市場，卻還要進一步自由放任，結果就是進入亂世。敍利亞，成了美國和俄羅斯大國博弈的犧牲，人民成了難民。就像在武俠小説中，兩大武林高手要決戰，又不想撕破臉皮，就藉助一個第三者來比拼內力。兩大武林高手還在比拼，第三者已經被振得奄奄一息。俄羅斯以極權的名義，美國以自由民主的名義，然而對於敍利亞人民的傷害，又有什麼不同呢？那些流離失所，那些顛沛流離，那些恐懼恐慌的心靈……極權主義已經被看清楚，利用極權主義的名義已經少有人相信。但是自由民主的名義還很吃香，利用自由民主的名義來騙人還很有市場。看清楚那些假自由假平等，才可能去追求真自由真平等。

　　需要注意的是，新自由主義，其實只是諸多自由理論的一種，也是非常極端的一種。在諸多自由理論中，還有古典自由主義，還有強調福利的自由主義，還有強調基於法治的自由理論，還有強調基於平等的自由理論，還有基於德性的自由理論。在一個政府幹預過多幹預過亂的地方，確實要簡政放權，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就要接受新自由主義。從一個極左的極端，並沒有必要非得滑入一個極右的極端，還有很多的中間道路。

2、什麼是真正的自由平等：基於平衡的自由平等

　　首先，簡單回顧一下中國學習西式自由平等的歷史。一百年前，中國人飽受欺凌，蘇聯號召平等的理論就更有號召力。於是，中國開始學習西式平等。自強不息奮發向上，贏得了國家的獨立和進步。然而，蘇聯的平等走向了極端，“挾平等以令諸侯”，“平等”變成一種霸權工具。中國人則迴歸平衡。於是，中國轉而向西方學習自由。改革開放，促進了活力和效率，中國經濟崛起。然而現在，美國的自由又走向了極端，“挾自由以令天下”，“自由”變成一種霸權工具。中國人，還需要重歸平衡。極端的平等，會變成壓迫。極端的自由，會變成掠奪。基於平衡的自由平等，才是真正的自由平等。最重要的是一顆平衡的心。平衡的心，就是中國心。以佛教的中道來看，極端的平等壓迫自由，這是嗔恨的極端，極端的自由掠奪他人，這是貪婪的極端。智慧者的教導，則朝向中道。

自由平等是互相制衡的關係，極端的自由會侵犯他人的自由，極端的平等會壓迫他人的自由。同樣以自由平等的語詞為名，有形形色色的自由平等理論，從最極端到最平衡。所以，不要只是因為美好的名稱就相信，更要看附着在此名稱下的意思是什麼。“自由啊，多少罪惡假汝之名”。同樣地，“平等啊，多少罪惡假汝之名”。看清楚假自由假平等，才有可能追求真自由真平等。比名稱更重要的，是意思。比意思更重要的，是宣揚者的行為。極端的自由理論和極端的平等理論，都會導向於極端的行為。基於平衡的自由平等，才是真正的自由平等。基於平衡的自由平等，是基於理性的自由平等。理性的精神，堅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當以自由為名掠奪到他人的時候，要堅持平等。當以平等為名壓迫到他人自由的時候，要堅持自由。平衡的心，是一顆理性的心。基於一顆理性而平衡的心，就可以漸漸接近於真正的自由平等。

個人和國家，其實也是平衡的關係。極端強調國家，會傷害個人自由，從而也會傷害國家。極端強調個人自由，會傷害國家，從而也會傷害個人。總體而言，中國過於強調國家，英美過於強調個人。所以，中國和英美其實是互相學習優點的關係。中國向英美學習尊重個人自由，英美向中國學習考慮他人和熱愛國家。這樣，中國和英美都會更美好和諧。更到位來説，還是具體事情具體分析。極端強調國家，英美也是有的，過強是極端，過弱也是極端。（過弱）極端強調國家，國家該承擔的責任沒有承擔，比如英國脱歐公股，比如美國金融法治監管不到位。極端強調個人，在中國也是有的，有個別觀點在支持地區獨立，卻不知道在現有的世界格局之下，地區獨立其實與地區分裂混亂是一回事。相似的，個人與家庭的關係也是平衡的。過於強調個人，往往會出現分裂，會傷害家族，當然最後也會傷害個人。過於強調家庭，往往會傷害個人，當然最後也會傷害家庭。家庭管太多，會出現問題。家庭管太少，同樣也會出現問題。個人與國家的關係，個人與家庭的關係，道理是一樣的，只是在不同的尺度上。英美國家如果能夠開放心胸，向中華學習一些考慮他人和熱愛集體的觀念，英美國家也會更加美好和平衡的。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尚書•大禹謨》），這十六個字便是中國傳統智慧的平衡之道。“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道德經》），平衡之道的當代應用還有待於展開，堅持理性和平衡，堅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2016年6月30日